立昭焱眨巴着还带着泪花的大眼睛,茫然:“《灵犀契》?听着像道侣之间用的那种……”
“你懂个锤子!”立予珩立刻打断他,“这是兄弟之间最高级别的信任与托付!是坚不可摧的革命友谊的象征!你这种小屁孩懂什么?”
立昭焱:“……哦。”
虽然子契被拍散了,有点可惜,但母契应该还在疏白那里。
而且,他记得他好像也告诉过那猫妖他是地府太子爷来着。
也就是说……那臭猫还是能找到他?
立予珩摸着下巴,得意地想着。
…
时间如地府的忘川河水,看似凝滞,却一刻不停地向前流淌。
立予珩终究还是被他爹按在了太子殿里,开始了填鸭式的恶补。
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,立予珩这次没有太多反抗,甚至称得上配合。
他收敛了那份跳脱,将少年心性里那份欠揍和顽劣暂且压下,展现出与其身份相匹配,甚至远超预期的聪慧与悟性。
地府繁复的公文条例,他很快上手。
错综复杂的人情关系,他一点就透。
就连那些曾经让他头疼的为君之道,他也能沉下心来听取,并提出自己犀利的见解。
他像一块干燥的海绵,疯狂吸收着一切所需的知识与能力。
阎王从最初的惊疑不定,到后来的暗自点头,最后甚至偶尔会流露出一丝“吾儿终成大器”的欣慰。
立婉瑶则始终带着了然的笑意,她看得出儿子心里憋着一股劲,似乎有个明确的目标在驱动着他。
只有立予珩自己知道,他这么努力,一部分是为了尽快摆脱他爹的唠叨和那些老鬼们忧心忡忡的眼神。
另一部分,则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迫切。
他想着,等他把这些麻烦事都搞定,能名正言顺、来去自由的时候,是不是就能……
就能怎样?
他没细想。
只是偶尔在批阅卷宗的间隙,或是聆听训导走神时,眼前会闪过一片金黄的银杏叶,一个堆满废弃轮胎的角落,或是雪地里那一串串梅花似的猫爪印。
还有那只猫,那双总是带着冷意或嫌弃,偶尔会流露出复杂情绪的猫眼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,立予珩飞速成长,逐渐成为了一个合格,甚至堪称出色的地府太子爷。
他处理公务雷厉风行,手段老练,怼起人来依旧精准毒舌,但更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曾经的那些少年气,被很好地收敛在了沉稳的表象之下,只在极少数时候,才会泄露出几分属于“立予珩”的本色。
当他终于重新能够来去自如时,他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重返人间。
他直接去了那条老街。
然而,映入眼帘的,已是一片废墟。
推土机碾过的痕迹犹在,残垣断壁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烟火气。
他记忆中的那个世界,那个充满了争吵、打闹、阳光和落叶的角落,已经被彻底抹去。
熟悉的垃圾桶、矮墙、废弃管道、报箱、快递柜……全都消失了。
只有一些破碎的砖瓦和朽木,混杂在积雪融后的泥泞里。
立予珩站在废墟前,愣了许久。
寒风卷着尘土吹过,空荡荡的。
他试图感应自己当初留在疏白身上的那个保护罩,气息微弱到几乎难以捕捉,并且指向一个遥远又方位不明的所在。
那猫妖……已经离开了。
他站在原地,沉默了很长时间。
心态已然成熟许多的他,此刻并没有太多激烈的情绪,反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明悟缓缓浮上心头。
他突然想起,疏白从未告诉过他关于“家”的具体信息。
他问过疏白的哥哥,疏白当时含糊其辞,没有回答。
他现在对疏白的了解,仅限于:一只还没有正式大名、正在经历成年历练、小名叫“喵喵”的猫妖。
或许,在疏白看来,他们之间那段短短几个月的交集,真的就只是流浪生涯中一段萍水相逢的友情。
君子之交淡如水,缘起则聚,缘尽则散,如此而已。
他完全可以凭借那微弱的气息指引,动用太子爷的权限和力量,上天入地去搜寻疏白的下落。
只要那保护罩还在,只要疏白还在三界之内,他总有办法找到。
但是,找到之后呢?
他以什么理由去找?
冲过去,拍拍对方的肩膀,说:“嘿,兄弟,好久不见,我回来找你打架了”?
还是像记忆中那样,死皮赖脸地凑上去,要求贴贴?
立予珩扯了扯嘴角,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想象不出,“成熟稳重”的地府太子爷,该如何面对那只同样脾气不见得会变好的猫妖。
更何况,万一……
万一那猫并不觉得那段时光有多特别,甚至已经淡忘了呢?
他贸然出现,岂不是显得很可笑,很……自作多情?
但同时,一个更离谱却莫名契合他以往风格的念头冒了出来:
直接找到那只猫妖,摆出太子爷的谱,问:
“喂,兄弟,我看你身手不错,也挺抗揍,要不要来地府给我当个贴身侍卫?包吃包住,工作内容主要是当我的睡觉抱枕,价钱好说。”
想到这里,立予珩自己都忍不住嗤笑出声。
他摇了摇头,将这个荒谬的念头甩开。
他立予珩宇宙第一帅、聪明、自信,从不要脸,但极少数时候也懂得些分寸。
有些线,不能越。
有些心情,需要时间去厘清。
他站在那片承载了无数记忆,如今却已面目全非的废墟上,最后看了一眼。
目光平静,带着一丝淡淡的怅然。
然后,他转身。
身形一晃,便消失在了原地,没有留下任何痕迹。
就像他从未来过。
或许那只猫妖于他,真的就只是少年时期一场短暂而鲜活的梦。
梦醒了,路还要继续走。
他只是有点遗憾,没能好好道个别。
也没能问清楚,那个“你化形了记得来找我”的话,对方到底听没听见,又……会不会当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