指挥中心的主屏幕仍牢牢锁定着 “利维坦” 最后消失的坐标 —— 北纬 28°15′,东经 126°30′。
这片海域并非普通深海,而是太平洋板块俯冲到菲律宾板块之下形成的 “地质裂缝带”,楔在马里亚纳海沟边缘,被地质学家称为地球表面最接近地幔的 “深渊之眼”。
冷白色的 LEd 光从屏幕溢出,映在每个人脸上,将熬红的眼白、眼下堆叠的青黑,甚至嘴角未擦的咖啡渍都照得纤毫毕现。
这里的深海环境堪称 “生命禁区”:
平均深度达 8200 米,每平方米海面下的海水压力相当于在人类指甲盖上叠放 3 辆满载的重型卡车(约 8200 吨),即便高强度钛合金在此也会被压缩 1.5% 的体积;
最深处的斐查兹海渊更是深达
米,若将珠穆朗玛峰(海拔 8848.86 米)倒插入海,峰顶距离海面仍有 2185 米,那片黑暗里,阳光连百分之一都无法穿透 ——
海洋学家曾测算,深海 1000 米以下便进入 “永恒黑夜”,而这里的黑暗已持续了数亿年。
屏幕右下角的声纳信号数值正以每分钟 0.5 分贝的速度缓慢滑落:
从最初 85 分贝(堪比地铁进站时的轰鸣,站在 5 米内会感到耳膜震颤,需双手捂耳才能缓解),逐渐降至与深海背景噪声持平的 40 分贝。
要知道,正常深海环境噪声仅在 35-45 分贝之间,类似图书馆内指尖划过书页的细碎声响,遥远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。
这意味着 “利维坦” 如同被浓墨吞噬的白纸,连一丝声波残迹都未留下,彻底消融在那片连探照灯都无法照亮的深渊里。
舱内恒温系统将温度精准控制在 19c,但没人再觉得冷。
一股燥热从脚底顺着脊椎往上爬,像有细小的火星在血管里蹦跳,烧得太阳穴突突直跳,连呼吸都带着灼热感。
2 米长的操作台被 12 个速溶咖啡罐占得满满当当:
3 个还冒着 38c的残热,罐口凝结的褐色水珠顺着罐壁往下淌,在台面积成直径 1 厘米的小水洼,倒映着屏幕上跳动的坐标数字,又被新落下的水珠砸得支离破碎;
7 个早已凉透,罐底干结的咖啡渍在蓝色封面的《深海应急指挥手册》上洇出不规则圆斑,最大一块直径达 5 厘米,恰好覆盖了 “紧急撤离预案” 第三条细则 ——
那是陆衍之昨天凌晨三点处理异常信号时,手指发抖打翻的。当时咖啡顺着手册内页往下渗,他用纸巾反复擦拭了十分钟才止住,如今细则内容 “当深潜器失联超 4 小时且声纳无回应;
启动全员弃舱程序,优先携带核心数据硬盘撤离” 只剩边角 “撤离” 二字露在外面,像个模糊的警示符号。
只有墙角服务器的 “嗡嗡” 声保持着 60 分贝的恒定节奏 ——
这是 “海眼 - 7000” 声纳系统的散热风扇发出的声响,该系统是我国自主研发的第三代深海声纳设备,2022 年投入使用,曾在南海成功探测到 1500 米深海的古沉船残骸。
此刻,这持续的轰鸣像为这场沉默的对峙敲着永不疲倦的鼓点,每一次振动都让空气里的焦虑更稠一分,吸进肺里都觉得沉重。
“‘海龙’小队状态如何?”
陆衍之的声音打破沉寂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。他刚拧开那只 304 不锈钢保温杯 ——
杯身刻着 “深海探测队 2023”,字体边缘被常年摩挲得有些发亮,是去年南海可燃冰探测任务后,队员们凑钱定制的。
当时机械师阿凯还开玩笑说:
“指挥官总喝凉咖啡,得用个能装热汤的,下次我给你带妈妈做的牛肉酱。”——
将 4c的凉白开倒进嘴里。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,在胸腔里打了个转,激得他打了个轻颤,才勉强压下心底翻涌的焦躁。
他的右手食指仍停在控制台的红色 “救援授权” 按钮上:
这颗按钮表面有 0.3 毫米的磨损纹路,是过去 12 次应急演练中,他反复按压留下的痕迹;此刻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的区域,比平时扩大了 1 厘米,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隐约可见,像蜿蜒的小溪。
刚才 “利维坦” 信号消失的瞬间,他甚至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“全员撤离时的物资清点清单”:
卫星电话要检查电量(至少保留 50%,确保能联系到岸上指挥中心),加密硬盘得装在防水抗压的钛合金盒里(型号 tc4,能抵御 2000 米深海压力);
应急氧气罐的压力表要在绿色区域(压力值 15-20pa,可支持单人呼吸 4 小时),还有观测员小林总忘带的晕车药 ——
上次出海她因晕船吐了一路,这次他特意放在了上衣内侧口袋,用橡皮筋缠了两圈防止掉落。
通讯官小张立刻从灰色办公椅上弹起来,椅子腿在防静电地板上划出刺耳的 “吱呀” 声,像指甲刮过生锈的铁皮。
他手里攥着刚打印出的 A4 纸状态报告,纸张边缘被指腹捏出 3 道明显的褶皱,靠近标题的位置甚至被汗水浸得软塌塌的 ——
刚才他盯着打印机出纸口时,指节几乎要嵌进纸里,连打印机 “咔嗒咔嗒” 的出纸声都觉得刺耳,仿佛每一声都在倒计时。
“报告指挥官!‘海龙 -3’运载器(长 8.5 米、宽 3.2 米,最大下潜深度 6000 米,采用 ti-6Al-4V 钛合金耐压壳体,抗压强度达 1100pa;
是普通钢材的 3 倍)的主推进系统、主动声纳、导航系统均处于瘫痪状态,仅备用生命维持系统和机械操控系统正常运行。”
小张咽了口唾沫,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,指尖划过报告上的参数,语速不自觉地加快,
“2023 年南海可燃冰探测时,它曾下潜 5800 米采集样本,当时还带上来几只发光的磷虾 —— 阿凯说那是他见过‘最漂亮的深海小灯笼’,现在却……”
他顿了顿,深吸一口气继续汇报:
“生命维持系统参数稳定:氧气浓度 19.2%(标准值 19%-21%,相当于海拔 1000 米处的氧气含量,人体呼吸时会有轻微‘轻飘感’,但无健康风险),舱内温度 21.5c,比指挥中心还高 2.5c,二氧化碳浓度 0.3%(安全阈值≤0.5%,低于常规潜艇的 0.8%),均在安全范围内。”
“队员情况呢?”
陆衍之追问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保温杯壁,杯身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,稍微稳住了些心神。他想起出发前,龙王曾拍着胸脯说 “保证把小队安全带回来”,现在却连通讯都时断时续。
“机械师阿凯左手臂有直径 2 厘米的电击灼痕,表皮泛红区域周围有 3 毫米的红肿带,他已经用碘伏消毒 ——
医疗组通过卫星传输了伤口处理方案,建议每 2 小时涂抹一次烫伤膏,避免感染。”
小张翻到报告第二页,指尖在纸页上顿了顿,语气放轻了些,
“通讯里阿凯还说‘这点伤不影响拆机械臂’,刚才甚至哼着《水手》检查备用操控线路,声音听着挺精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