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五的 “衍” 酒吧,像被揉进了一团刚晒过三小时太阳的棉絮,暖得发糯,连推门时带进的夜风都被烘得软乎乎的。
暖黄的壁灯是民国时期流传下来的琉璃材质,灯壁上雕的缠枝莲纹样勾着细金,细碎的光线透过纹路洒在胡桃木吧台上。
指尖划过台面时,能摸到榫卯印记的细微凸起,那是陆衍之三年前从江洲老家具厂淘来的民国旧料,工匠当年凿刻的痕迹还嵌着木屑,此刻被灯光映得泛着琥珀色的柔光,连边缘磨损的木纹里,都像藏着老时光里的体温。
角落里的唱片机是 1960 年代的哥伦比亚黑胶机,唱针划过唱片的 “沙沙” 声先于旋律漫开,随后 El Fitzgerald 的《Autun Leaves》便裹着萨克斯的慵懒飘过来,和空气里的香气缠成一团:
有陆衍之刚调完的焦糖玛奇朵余味(用的是委内瑞拉进口可可豆,熬煮时加的半勺海盐带着海洋的咸,甜咸交织得刚好),还有杯沿垂落的柑橘调 —— 是君度橙酒顺着冰球滴下时,在空气中绽开的清冽,像咬了口刚从冰箱拿出来的橙子。
苏清沅坐在靠窗的卡座里,手里捧着的热可可还冒着细白的热气,氤氲着在玻璃上蒙了层薄雾。
杯口撒的肉桂粉是她从老家带来的,母亲亲手磨的,细得能透过指缝,风吹过卡座时飘起一点,落在她米白色的针织袖口上,留下浅棕的小星点。
她指尖轻轻贴着温热的杯壁,温度从指腹漫到心口,目光落在吧台后的陆衍之身上时,睫毛轻轻颤了颤:
他穿的深灰色针织衫是她上周在 “棉麻记” 选的,领口织的细条纹在暖光下显露出浅灰的层次,袖口挽到小臂时,能看到手腕处淡青色的血管,像藏在皮肤下的溪流。
他指尖捏着银色调酒壶轻轻摇晃,手腕转动的弧度稳得像在丈量角度,冰块撞击壶壁的 “叮当” 声,刚好和爵士乐的萨克斯声部合上拍,连邻桌喝着柠檬水的老顾客都放下杯子,抬头笑:
“小陆调个酒,都跟奏乐似的,听得人心里舒坦。”
“衍之哥!再给我来杯无酒精莫吉托!”
路屿抱着他的富士 x100V 相机跑过来,藏青色棒球帽的帽檐还沾着外面的夜露,蹭到脸颊时有点痒,耳尖红得像刚摘的樱桃。
他把相机往吧台上一放,金属机身带着夜的凉,和胡桃木的暖形成鲜明的触感,指尖点着屏幕时,指甲盖里还嵌着点下午拍老码头时蹭的灰 —— 是码头石阶上的青苔灰,洗了两次都没洗掉。
“刚才在门口拍了张街景,你看 ——”
他凑过去,指腹反复蹭过屏幕上的梧桐叶,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,
“那盏‘江洲路 1936 号’的民国路灯,150 瓦的暖光灯泡,光晕刚好裹住那棵 50 年的老梧桐树,树叶边缘都带点秋黄,连叶脉的纹路都能看清,特别像《花样年华》里张曼玉走过的那条街!”
屏幕里的画面确实动人:深绿色的梧桐叶被暖光染成浅金,树下落着三片刚掉的叶子,一片完整得像小巴掌,两片缺了角,像被风咬过一口,连路灯杆上斑驳的油漆都透着岁月感 ——
那油漆还是去年市政修旧如旧时,特意按民国档案调的复古色,掉漆的地方还留着浅灰的底色。
陆衍之接过相机,指腹轻轻划过屏幕边缘的小磕痕,那触感有点硌手:
“进步不少,构图比上次拍老码头时稳多了,光影也抓得准。”
这磕痕是上个月路屿拍长江老码头时,被江边的阵风刮倒三脚架砸的,当时路屿抱着相机蹲在地上,眼泪砸在相机壳上,还念叨着 “镜头没坏就好”。
他转身从冰柜里拿出新鲜薄荷叶 —— 是他在酒吧后院泡沫箱里种的,早上刚摘的,叶片上还沾着没干的露水,捏在手里能感受到凉意,
“莫吉托马上好,不过别喝太快,等会儿苏姐姐带你去巷尾 23 号的‘张记生煎’,他家荠菜鲜肉馅的要现等 20 分钟,上次你等不及偷吃了一颗,烫得直吐舌头,舌头尖红了好半天,这次留着肚子才能多吃两个。”
“知道啦!”
路屿蹦蹦跳跳地回到卡座,刚把相机挂在椅背上 —— 相机带是苏清沅上周给他缝的,特意加了个小布兜能放备用电池,布兜边缘还绣了个小相机图案 ——
就听见邻桌传来 “哗啦” 一声,像玻璃杯摔在地上的脆响。
他抬头一看,穿米白色棉麻连衣裙的女生正慌慌张张地站起来,裙子领口的手工雏菊刺绣晃了晃,花瓣都跟着发颤。
她手里的橙汁洒了一地,琥珀色的液体顺着桌角往下滴,在地板上晕开小圈,还不小心碰倒了旁边客人的威士忌杯 ——
深棕色的酒液正往女生的裙摆渗,像墨汁染进棉花,眼看就要留下洗不掉的深色印记。
女生的豆沙色口红蹭了点在嘴角,她慌忙用手背去擦,结果越擦越花,粉渍沾到了脸颊,眼泪都快涌上来了,声音带着哭腔:
“对不起,我不是故意的……”
“小心!”
路屿反应比谁都快,立刻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包竹纤维纸巾冲过去,踮着脚帮女生擦裙摆上的酒渍,小胳膊举得高高的,袖口的松紧带滑下来一点,露出细瘦的手腕。
“姐姐你别慌,我妈以前在‘洁雅干洗店’做过 5 年,说威士忌的酒渍用苏打水擦最管用,还不会伤棉麻布料!”
他一边说,一边跑到吧台路屿用丙烯颜料画的小太阳,太阳的眼睛是两个小黑点,笑起来的弧线歪歪扭扭,是他练了三次才画好的。
他拧开瓶盖时特意放慢动作,拇指抵着瓶口,怕苏打水溅出来,往污渍上喷的时候,手指离布料只有两厘米,呼吸都放轻了,怕气流吹乱了酒渍的痕迹,认真得像在处理相机镜头上的灰尘。
擦到裙摆褶皱处时,他还轻轻把布料展开,连粘在上面的一根线头,都用指尖捏着慢慢摘下来,生怕扯坏了裙子。
女生被他严肃的小模样逗笑,原本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,伸手摸了摸他的帽子,指尖蹭到帽檐的绒毛:“谢谢你啊小朋友,你也太贴心了。”
“我不是小朋友!”
路屿皱着小眉头反驳,鼻尖都皱成了小疙瘩,却还是把纸巾叠得整整齐齐递过去,连边角都对齐了,像在叠刚洗好的手帕。
“我都上高二了,身高 172 厘米,上次体检还比班长高了 1 厘米呢!你先按一会儿,我去拿拖把把地上擦干净,不然阿姨拖地时踩到橙汁会滑倒 —— 上次我在学校走廊踩了水,摔得膝盖都青了。”
陆衍之和苏清沅也走了过来。陆衍之拿起吧台上的专用抹布 —— 是吸水性强的麂皮材质,还是苏清沅去年给他买的,说擦吧台不留印,他蹲下来擦桌子时,膝盖轻轻碰了碰地面,还特意把女生掉在地上的珍珠发圈捡起来。
发圈上的珍珠沾了酒液,他用纸巾裹着,反复擦了三遍,连珍珠缝里的酒渍都擦干净,才递回去,声音放得很柔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