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记录在案,画押!”我冷声道。铁证如山!
一连数日,蓟镇风声鹤唳。一处处府邸被查抄,一箱箱赃银赃物被运回镇抚司临时库房堆积如山。涉案官员及家眷塞满了牢房。哭嚎求饶之声日夜不绝。
我坐镇堂上,日夜不休,审讯、核账、签发文书。面容冷硬,目光如刀,所有求情、贿赂、甚至隐晦的威胁,皆被无情斩断。南司“血饕餮”的凶名,在蓟镇彻底传开,令人闻风丧胆。
这日午后,我正在核对从武库司库家中搜出的军械倒卖清单,王头目悄然入内,低声道:“千户,林医官来了,在外求见。”
我笔尖一顿。一月来,她在我伤愈后便极少再来总兵府,应是避嫌。今日为何突然前来?
“请。”
林蕙兰依旧一身素青,提着药箱步入。堂内弥漫着淡淡的血腥与尘土气息,与她身上的药香格格不入。她目光扫过堂下堆积的账册箱笼,以及我眼底难以掩饰的疲惫,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。
“林姑娘有事?”我放下笔,语气尽量平和。
她微微一礼,声音清冷:“听闻千户连日劳顿,旧伤最忌疲神。特备了些宁神固本的药茶,望千户闲暇时服用。”她从药箱中取出一个不大的青瓷茶罐,置于案角。
我看着那茶罐,心中微动。她总是这样,于细微处悄然递送关切,从不言明。
“有劳姑娘费心。”我颔首,“正有一事,需请教姑娘。”我示意王头目将那只从王佥事府搜出的锦盒呈上。
“此物与信件藏于一处,盒内似有异味,恐防有毒或暗藏机括,请姑娘代为查验。”我寻了个借口。实则,我更想借她之眼,看看那虎符与密信可有不寻常之处。
林蕙兰并未多问,上前仔细验看。她先以银针探试盒内,又轻嗅气味,再小心检视虎符纹路与信纸材质。片刻后,她抬眸,眼中闪过一丝凝重:“盒内无毒,机括亦无。然……”
她指尖轻点那半块虎符:“此符铸造工艺精湛,乃军中上品,非寻常将官可持。且……”她拿起那残信,对着光仔细看了看信纸边缘与墨迹,“此纸乃江南‘澄心堂’特供,墨色沉敛,非北地常用。书写者笔力遒劲,隐有章法,绝非寻常吏员。千户,此物……干系恐不小。”
江南纸?非凡墨?我心中凛然。这与蓟镇军贪案似乎渐行渐远,却指向更深的迷雾。
“多谢姑娘。”我沉声道,将锦盒慎重收起。
林蕙兰深深看了我一眼,并未多言,只轻声道:“药茶记得喝。”便微微一礼,转身离去。青色身影穿过肃杀的大堂,消失在门外秋阳中,留下一室若有若无的药香。
我注视着她离去的方向,良久,收回目光,落在那青瓷茶罐上。指尖拂过冰凉的瓷壁,心中那根冰冷的弦,似被无声拨动。
收敛心神,眼中重回锐利。无论背后牵扯多大,既已入手,便需一查到底!
“王头目!”
“卑职在!”
“加派人手,昼夜不停,将所有查抄账册、信件,尤其是涉及江南往来、军械调拨、以及异常巨额银钱流向者,全部筛选出来,优先呈报!”
“另,传书京城周镇抚,密报蓟镇现况及虎符之事,请其呈报田大人定夺!”
“是!”
命令下达,我起身走到堂外。秋风卷起庭中落叶,也带来了北方更寒冷的消息。
查抄虽暂告段落,但真正的风暴,才刚刚开始。那半块虎符,如同一个狰狞的缺口,隐隐指向一条更加黑暗、也更加危险的迷途。
而在这条路上,那抹青色的身影与清苦的药香,似乎已成了一道难以忽略的、温暖而复杂的注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