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 余烬(1 / 2)

我们在寒冷的野地里蜷缩了一夜,靠挤在一起勉强抵御严寒,几乎不敢合眼,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我们惊跳起来。

天蒙蒙亮时,雪停了,但天气依旧干冷。我们这几个残兵败将,拖着疲惫不堪、饥寒交迫的身体,开始漫无目的地向南摸索。我们必须离开这里,离萨尔浒越远越好。后金军很可能还在四处搜剿溃兵。

一路上,惨不忍睹。倒毙的明军尸体随处可见,形态各异,冻得僵硬。破损的旗帜、丢弃的兵器、散落的粮袋……无声地诉说着昨日的惨败。偶尔能看到一两个像我们一样失魂落魄的溃兵,从藏身之处钻出来,彼此对视一眼,眼中只有麻木和绝望,然后默默地加入这支沉默的逃亡队伍。

我们不敢走大路,只敢在偏僻小径、山林边缘穿行。饿了,就扒开积雪寻找草根,或者侥幸找到一点溃兵丢弃的、冻硬了的干粮屑。渴了,就抓一把雪塞进嘴里。

赵老蔫的伤臂有些红肿,但他硬撑着,时不时观察着四周和天空。

“看鸟。”有一天他突然说。

我抬头,看到几只乌鸦在不远处盘旋,然后落下。

“那边……肯定有……”他没说下去,但我们都明白。有尸体,或者将死之人。

果然,绕过一个小坡,我们看到一片洼地里,躺着几十具明军和后金兵的尸体,显然这里发生过一场小规模的遭遇战。乌鸦正在啄食。我们默默地加快脚步离开,没有人说话。

沉默的行军持续了两天。队伍渐渐汇聚了二十几个人,都是不同部队被打散的溃兵。我们推举了一个看起来军阶最高的哨官(总旗)暂时领头,但其实也没人真正指挥,只是本能地聚在一起,寻求一点虚无的安全感。

第三天,我们遇到了另一股更大的溃兵队伍,大概有百余人,领头的是一名游击将军,他同样衣衫褴褛,神色憔悴,但还保持着一定的威严。他告诉我们,马林总兵可能也突围了,但不知去向。杜松总兵的西路军早在几天前就在萨尔浒主战场全军覆没,杜总兵战死。刘綎总兵的东路军恐怕也凶多吉少。

消息一个比一个令人绝望。四路大军,竟然可能无一幸免?

我们跟着这支稍大的队伍,继续向南。又熬过几个饥寒交迫的日夜,终于,远远地看到了开原城的轮廓!

那一刻,所有人几乎都哭了出来。劫后余生的庆幸,难以言喻。

然而,当我们踉踉跄跄地靠近城池时,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。城墙上戒备森严,守军如临大敌。吊桥高悬,城门紧闭。

“开门!我们是北路军的!逃回来的!开门啊!”溃兵们聚在城下,声嘶力竭地呼喊。

城头上沉默了片刻,然后一个军官探出头,厉声喝道:“尔等溃兵,安知不是建奴奸细冒充?速速退去!否则乱箭射杀!”

无论我们如何哀求、解释,甚至脱下明军衣甲证明,城上只是不信。或许他们是真的无法分辨,或许他们是害怕溃兵冲乱城防,或许……只是单纯的冷漠。

我们这群经历了血战、艰难求生的溃兵,最终被挡在了家园的门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