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股名为“茫然”的剧烈波动,来得快,去得也快。
方源不是会被情绪左右的凡人。
愤怒?惊慌?
这些都是弱者的情绪,毫无意义。
他坐在黑暗中,身体一动不动,但脑内的思绪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。
神月。
一个陌生的存在,用一种无法理解的伟力,将他五百年的积累一笔勾销。
公平吗?
不公平。
但这个世界,何曾有过绝对的公平?力量即是真理,拳头就是话语权。过去是他方源掌握着“重生”这张最大的底牌,所以他是棋手。
现在,这个叫“神月”的存在,掀翻了棋盘。
那么,自己就只能当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吗?
不。
方源的心,重新归于死寂的平静。怨天尤人,解决不了任何问题。首先要做的,是活下去,然后是……理解这个新世界。
他站起身,拍了拍身上的尘土,走出了这个藏身数日的洞窟。
阳光刺目。
他微微眯起眼睛,适应着外界的光线。
山还是那座山,树还是那些树,但天地间流转的元气,似乎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“秩序感”。
他现在一穷二白。
空窍内,春秋蝉瑟瑟发抖,已经成了废蛊。其他的蛊虫,也都在之前的大战中消耗殆尽。
他现在的实力,别说蛊仙,就是一个稍微强壮些的三转蛊师,都能对他造成致命威胁。
以他目前的实力,在神月建立的新秩序面前,恐怕连一只蝼蚁都算不上。
任何轻举妄动,都可能引来毁灭性的打击。
方源做出了一个艰难,却无比果断的抉择。
放弃。
放弃所有前世的宏大布局。
放弃那些记忆中的传承、宝藏、敌人的弱点。
从今天起,他不再是五百年前归来的魔道巨擘。他只是一个普通的,甚至有些落魄的年轻蛊师。
他要转入最深度的隐忍和蛰伏。
像一块石头。
默默地观察这个被彻底改变了的世界,学习它的规则,适应它的玩法。
他朝着山下唯一的小镇走去。
镇子不大,名为“清风镇”。
和他记忆中的样子没什么不同,一样的青石板路,一样的木质建筑。
但气氛,完全不同了。
街上的行人,脸上少了几分挣扎求生的麻木,多了几分……安宁?
方源找了个不起眼的茶馆角落坐下,要了一壶最便宜的粗茶,静静地听着周围的谈话。
“听说了吗?东街的张屠户,昨天扶了一位摔倒的老人,头顶上冒出了一道淡金色的‘善功之光’,今天早上他去山里打猎,平时见都见不到的铁皮野猪,自己撞死在他陷阱里了!”
“真的假的?这么神?”
“千真万确!好多人都看见了!那道光虽然淡,但确实是‘善功之光’!神月大人定下的新天规,果然是庇护我们这些老实人的啊!”
邻桌的谈话,让方源端着茶杯的手,微微一顿。
善功之光?
新天规?
他继续不动声色地听着。
“那算什么!”另一个茶客压低了声音,神秘兮兮地说道,“你们知道西街的米铺老板刘扒皮吧?”
“知道知道,那家伙缺斤短两,黑心得很!”
“嘿,昨天他又想用假米骗人,结果怎么样?客人刚付了钱,他那袋子米‘噗’的一声,全变成了黑乎乎的泥巴!他自己还被一道灰气罩顶,据说道观的先生看了,说那是‘业力缠身’,三天之内,喝水都塞牙!”
“哈哈哈,活该!这就是报应!神月大人的法则是绝对的!”
“是啊,现在谁还敢做坏事?抬头三尺有神明,这话现在可不是说着玩的了!”
方源默默地喝着茶,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。
这个世界……竟然建立起了一套自动运行的、赏善罚恶的天道法则?
做善事,会有“善功之光”,带来好运。
做恶事,会被“业力缠身”,招致霉运。
这……
这完全颠覆了蛊世界弱肉强食的根本法则!
他前世为了利益,屠城灭族,血流漂杵,从未见过什么报应。可现在,一个米铺老板缺斤短两,都会立刻遭到天道的惩罚。
这个“神月”,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?
他想建立一个什么样的世界?一个人人向善的乌托邦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