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月佑打断了他。
“你所谓的‘推翻’，只是权力的更替。用暴力打倒一个政权，再用暴力建立一个新的政权。”
他的语气依旧平淡，却像一把手术刀，精准地剖开了龙理想的外衣。
“人性的贪婪，阶级的矛盾，资源的纷争，这些根植于智慧生命骨子里的东西，会因为‘天龙人’这个名词的消失而消失吗？”
龙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。
他想反驳，却发现自己找不到任何有力的论据。
神月佑站起身，走到这片大陆的边缘，俯瞰着下方万米深处，那依旧被巨大泡膜笼罩的鱼人岛。
“你看，他们得到了阳光，得到了新的家园。但很快，他们之中就会出现新的矛盾。”
“谁的房子更大，谁的土地更肥沃，谁应该管理这片土地，谁又有资格制定新的规则。”
“这些问题，你用‘革命’怎么解决？”
神月佑转过身，看着他。
“不，你解决不了。因为你的革命，只是在重复历史的循环。”
“你痛恨高高在上的‘天龙人’，所以你想把他们拉下来。”
“但你所谓的‘新世界’，不过是把那群人，换成高高在上的‘革命者’。”
“或者，换成你认为更‘正确’、更‘高尚’的一批人。”
“本质上，有什么区别？”
一字一句，如同重锤，狠狠砸在龙的心脏上。
他引以为傲的革命思想，他为之奋斗一生的伟大理想，在眼前这个男人的几句话里，被轻易地看穿，解构，然后撕得粉碎。
原来……是这样吗？
他所追求的，到头来，只是另一场循环的开始？
那股支撑着他走过无数艰难险阻的信念，第一次出现了裂痕。
他发现，自己从未如此深入地思考过“胜利之后”的世界。
他的所有精力，都放在了如何“推翻”上。
“你的理想很丰满，但现实是，你连自己的儿子都教育不好。”
神月佑的话，如同最后一根稻草。
龙的身体猛地一震。
他看着神月佑，这个男人，似乎什么都知道。
“一个连家庭都无法维系的人，却妄想着去建立一个理想的‘大家庭’国度。”
神月佑摇了摇头，重新坐回藤椅。
“你不懂什么是秩序，更不懂什么是世界。”
他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茶，一饮而尽。
“回去吧，在你真正想明白‘推翻之后要建立一个怎样的世界’之前，别来找我。”
“你的革命，对我来说，只是一场小孩子过家家。”
龙站在原地，一动不动。
海风吹拂着他，却带不走他身上那股正在崩塌的僵硬。
他第一次，对自己为之付出一切的道路，产生了怀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