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承瑾离开时带走了所有风雨，留下的寂静却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上。
庆功宴的喧嚣仿佛是上个世纪的事情，陆寒琛牵着苏晚晴的手，穿过空旷无人的办公室，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的灯火辉煌，可他却觉得，全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，只剩下身边人清浅的呼吸，和自己心脏一下下沉重又滚烫的跳动。
他手里紧紧攥着个丝绒小盒，棱角硌得掌心生疼，里面装着的东西，比整个商业帝国还让他心慌。
赢了。
彻彻底底地赢了。
于承瑾解开心结，主动放手。公司的危机不仅解除，声望更是如日中天。那些原本观望的墙头草，现在挤破头也想搭上“琛晚”这艘航空母舰。
员工们都在外面狂欢，香槟的开瓶声和欢呼声隐约传进来，透着一种不真实的热闹。
可副总裁办公室里，却安静得能听到中央空调送风的细微声响。
陆寒琛没开大灯，只亮着桌上一盏昏黄的台灯。他靠在办公桌边，微微低着头，光影在他深邃立体的五官上投下淡淡的阴影，让他看起来有种罕见的、卸下所有盔甲后的疲惫，以及……一种更深沉的，近乎忐忑的情绪。
苏晚晴就站在他面前，仰头看着他。她没说话，只是伸出手，轻轻抚平他微皱的衬衫领口，动作温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。
“累了？”她的声音很轻，带着了然的暖意。
陆寒琛抓住她欲要收回的手，贴在自己脸颊上。肌肤相触的温热，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点。他蹭了蹭她柔软的掌心，像一只寻求安慰的大型犬。
“还好。”他声音有点哑，顿了顿，又补充道，“就是……觉得有点不真实。”
几个月来的步步为营，神经时刻紧绷，应对于承瑾层出不穷的手段，还要对抗那该死的、如同诅咒般的“家族轮回”……现在，一切突然尘埃落定。
最大的对手，变成了血脉相连却隔阂多年的兄弟，并以一种算是和平的方式离场。
压在心口多年的大石，挪开了。
可随之而来的，不是预想中的狂喜，而是一种巨大的、空落落的虚脱感，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迷茫。
接下来呢？
他为之奋斗、证明的一切，似乎都达成了。然后呢？
苏晚晴看穿了他的心思，微微一笑，指尖轻轻划过他眉宇间的倦色：“陆总，仗打完了，该想想怎么建设新家园了吧？还是说，你就满足于当个‘霸主’，不会当个‘正常人’了？”
她语气里带着俏皮的揶揄，瞬间冲淡了空气中那点沉重的因子。
陆寒琛失笑，低头用额头顶了顶她的额头：“苏老师有什么高见？”
“高见没有，”苏晚晴眼睛弯弯的，“就是觉得，某位大佬是不是忘了件特别重要的事？”
“什么事？”陆寒琛挑眉，心里那点忐忑又开始冒头。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丝绒盒子。
“庆祝啊！”苏晚晴拉开一点距离，指着窗外，“你看，大家多开心。你这个当老板的，躲在这里装深沉，合适吗？”
陆寒琛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，楼下广场上，公司的年轻员工们果然自发地聚在一起，笑闹着，用手机灯光营造出一片小小的星海。一种蓬勃的、充满希望的生命力感染了他。
是啊，他赢了，不仅是赢了自己和宿命，更是为所有信任他的人赢得了一个光明的未来。
这值得庆祝。
心里的那点空落，似乎被这鲜活的景象填满了一些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再看向苏晚晴时，眼底的迷雾散尽，重新凝聚起那种惯有的、沉稳又势在必得的光芒。只是这光芒里，此刻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。
“说得对。”他牵起她的手，“走，带你去个地方。”
“去哪儿？楼下大家都在等你这个主角发表感言呢！”
“感言等下再说，先办私事。”
陆寒琛没带苏晚晴去楼下，而是直接乘专用电梯上了大厦的天台。
苏晚晴一头雾水：“来这里干嘛？吹风啊？”
天台显然被精心布置过。不是那种俗气的鲜花气球，而是简洁利落——一套舒适的户外沙发，一个小型投影幕布，旁边还有个冰桶，里面镇着一瓶粉红色的香槟。
最特别的是，天台边缘的护栏上，缠绕着细密的灯串，此刻正发出温暖如星子般的光芒，与楼下远处的城市霓虹交相辉映，仿佛将整个世界的喧嚣与繁华都踩在了脚下，又独独圈出了这一方静谧浪漫的小天地。
“这是……”苏晚晴惊讶地环顾四周。
陆寒琛没回答，只是拉着她走到天台中央，面对着那片璀璨的城市夜景。夜风拂过，带起她鬓边的碎发，他伸手，轻轻替她别到耳后。动作轻柔得，仿佛她是易碎的琉璃。
他的目光沉静而专注，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睛里，那里映着万家灯火，更映着一个完整的他。
“晚晴。”他开口，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低沉而清晰，“我们第一次见面，是在一场充满算计和狼狈的契约里。”
苏晚晴的心微微一颤，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。
“那时候，我自负又愚蠢，以为一切都可以用利益衡量。我给你的，是一个冰冷的交易。”他自嘲地笑了笑，握紧了她的手，“但你给我的，远远超出了任何契约的范畴。”
他顿了顿，像是在回忆，又像是在组织语言，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认真：
“你给了我信任，在我众叛亲离的时候。你给了我勇气，在我自我怀疑的时候。你给了我一个家，在我以为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。”
“你教会我，真正的强大不是冷酷无情，而是有了想要守护的软肋。你让我明白，打破宿命最好的方式，不是对抗，而是选择爱，选择信任，选择一条有你在的、更好的路。”
他的声音不高，却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在苏晚晴的心上。她看着他，眼眶不自觉开始发热。这些看似平淡的话语，背后是他们共同走过的、波澜壮阔的数百个日夜。
“这场所谓的‘宿命对决’，表面上看，是我赢了于承瑾，打破了陆家的轮回。”
陆寒琛的嘴角扬起一个极淡却无比真实的弧度，“但我知道，真正的胜利，是我赢得了你。
没有你，我可能早就迷失在那场自以为是的游戏里，或者，变成了另一个于承瑾。”
他松开她的手，在苏晚晴微微睁大的眼眸注视下，向后退了一小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