签完字,交代完所有他认为必须叮嘱的事项,党建国再也按捺不住归家的迫切。
靠窗坐着,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白云苍狗,
心思早已飞越了边界线,飞向了那片熟悉的黄土地,飞向了那个萦绕着炊烟与期盼的小院。
那里,有他生命中最深的牵挂,和即将到来的、崭新的希望。
飞烟滚滚,载着一颗归心似箭的心,奔向北方。
1961年7月29日,党建国正式返回四九城,身旁是陈秀梅精心准备的几个超大号行李箱,塞满了苏格兰奶粉、密封的港式烧鹅腊肠、几匹质地精良的细布,还有给李春花准备的柔软孕妇内衣。
保镖周飞虎坐在对面旁边,警惕的目光不时扫过四周,忠实地履行着护卫职责。
让党建国有些无奈又觉温暖的是,刘飞竟不由分说地,派了两名身着便装但眼神锐利的警卫员随行,一前一后地“护送”着。
这阵仗,想低调都难了。
党建国摩挲着口袋里的家书,李春花那略显笨拙却情真意切的字迹仿佛带着温度。
她快生了。
这个念头像电流一样贯穿全身,让他感到一丝悸动。
他闭上眼,想象着她挺着大肚子在门口张望的样子,院里的蛇瓜是不是爬满了架?
向日葵该开花了吧?
当那辆挂着特殊通行证、略显低调的黑色伏尔加轿车,缓缓驶入熟悉的胡同口时,已是夕阳熔金的傍晚。
胡同里纳凉、闲侃的景象瞬间凝固。
摇着蒲扇的大爷张大嘴忘了合拢,端着搪瓷缸子的大妈眼睛瞪得溜圆。
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,在这条充满市井烟火气的胡同里,显得格外突兀和……
威严。
车子稳稳停在党建国家门口。
车门打开,周飞虎率先跳下,动作利落地拉开后车门。
一名警卫员迅速下车警戒四周,目光如鹰隼般扫视。
另一名警卫员则与周飞虎一起,小心翼翼地将那几个硕大的行李箱搬下车,动作沉稳有力。
胡同里静得落针可闻,只有行李箱轮子碾过地面的细微声响。
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,目光聚焦在那个从车里钻出来的高大身影上——
是党建国!
他穿着一件半新的灰色中山装,风尘仆仆,但眉宇间那股沉稳干练的气度。
周飞虎和警卫员将箱子拉进小院,低声向党建国请示后,便迅速退了出来,与门口警戒的同伴汇合。
三人没有停留,利落地上了车,伏尔加悄无声息地驶离了胡同,留下满巷子惊疑不定又兴奋难耐的目光。
静谧,只持续了不到三秒。
“哎哟我的妈呀!”
住在斜对门大院的王婶,第一个拍着大腿喊了出来,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,
“是建国!建国回来了!
瞧见没?
那车!那箱子!
还有那跟着的人!
跟电影里的首长似的!”
“可不是嘛!”
93号院的赵大妈凑过来,压低了声音,神秘兮兮地说,
“瞧见那俩小伙子没?
那眼神,那身板,绝对是大内高手!
跟保护大干部的警卫员一个样!
咱这胡同,真出真龙了?”
“嘘!小点声!
别瞎嚷嚷!”
住在前院的孙大爷还算冷静,赶紧制止,
“建国现在是干大事的人!
没看人家都不声张吗?
咱们心里有数就行!别给建国添麻烦!”
话虽如此,孙大爷自己捻着旱烟袋的手,也在微微发抖,浑浊的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激动。
胡同里的议论声像,被按了静音键又陡然放大,最终汇成一片压抑着兴奋的嗡嗡声,无数道目光热切地投向那个紧闭的院门——
那里,走出了他们看着长大、如今却已高不可攀的党建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