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倒真没,”
党建国扯了扯嘴角,目光落在她胳膊上挎着的,那个鼓鼓囊囊的蓝布包袱上,说道:
“您这是……要出远门?”
贾张氏仿佛就等着这一问,得意地拍了拍自己平坦的肚子(这动作与她的话形成强烈反差):
“嗨!可不嘛!得赶紧回村去啦!这城里头啊,”
她拖长了调子,带着明显的优越感,
“日子是真没法过了!
天天清汤寡水,三顿饭里想找点油星儿,比淘金子还难!
肚子里的馋虫都快造反喽!”
党建国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。
空气中弥漫的,是各家各户午饭的混合气味儿——
棒子面糊糊的酸馊、熬白菜的寡淡、偶尔飘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咸菜疙瘩味儿……
唯独没有半点荤腥。
党建国苦笑道:
“贾家婶子,您这话……
现在这光景,城里头能一个星期闻着两三回肉味儿,那都是顶顶有福气的人家了!您还嫌?”
“可不是嘛!”
贾张氏那嗓子恨不得穿透整个胡同,引来几户人家虚掩的门缝里探出的好奇目光,
“你们城里人啊,这日子过得……
啧啧,太紧巴!
哪儿比得上我们乡下自在!”
贾张氏故意咂吧了几下嘴,仿佛满口肥油已经溢出来,声音里充满了诱惑,
“我得赶紧回去!
家里头,那厚墩墩、油汪汪的大肥肉片子,都炖得咕嘟咕嘟冒泡了!
一揭锅盖,那香气儿,啧啧啧……”
她陶醉地眯起眼,仿佛已经置身于那油香四溢的厨房。
党建国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,故意歪曲了诗句,带着点揶揄的说道:
“不羡鸳鸯不羡仙,羡慕贾婶吃肥肉的那每一天哪!”
“噗嗤——”
垂花门外,正拿着破搪瓷缸子,给几盆蔫头耷脑月季浇水的阎埠贵,手一抖,水差点泼到自己脚面上。
他扶了扶滑到鼻梁上的眼镜,一脸痛心疾首地纠正:
“建国!又胡嘞嘞!
人家那是‘只羡鸳鸯不羡仙’!
你这歪词儿,有辱斯文!
有辱斯文啊!”
贾张氏立刻撇撇嘴,冲着阎埠贵扬声道:
“切!阎老西儿(她故意用了个带贬义的称呼),甭管鸳鸯还是神仙,我就问你一句实在的!
你!就问你!
馋不馋那厚墩墩、油汪汪、颤巍巍的大肥肉片子?!
敢摸着良心说吗?
阎埠贵的喉结像被线扯着似的,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,咽下去老大一口唾沫,脖子却梗得笔直,声音拔得又高又尖,倒像是跟自己较劲:
“我……我才不馋!
再说了!
这跟馋不馋有什么相干?!
君子谋道不谋食!
你这是,你这是斯文!斯文扫地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