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公子请说。”
“你爱你父母吗？”
“嗯？”老妪似乎是没想到对方会如此问，她缓了一下，片刻后，轻声道：“自然是爱的。”
“那你那位刚过世的姐姐呢？”
“嗯，也是爱的。”
“那柳郎、苏郎、小朝呢？”
老妪表情温柔，她拍了拍桌案上的两本书和一幅画卷：“嗯，也是爱的。”
赵凌沉沉地吐出口气，下一刻，他站起身，认真道：“那她呢？你爱过她吗？”
老妪怔了一下，她？
赵凌让开身。
这时，原本坐在九亭内作画的青年李娘子，此刻却缓缓走了进来。
手里握着一幅画卷，她掀开自己面上的粉白色面纱，露出了与老妪如出一辙的黑痣，她坐在了老妪对面。
“我不爱她。”青年李娘子朝赵凌道，旋即，她又转过头，直视老妪的眼睛：“我不爱你……”
李娘子的话里充满着一种渗人的怨毒：“我从未爱过你，我讨厌你，厌恶你，恨你，我希望你不曾出生，我希望你早点死掉，我希望你爬山的时候摔死，我希望你生病的时候病死，我希望你被你丈夫打死，我希望你那天在井边徘徊的时候……你没有转身，而是跳了进去！我希望你跳进去……我真的希望你跳进去，我希望你淹死！希望你死！我盼望你死！你为什么还活着！你为什么还活了这么久……”李娘子的泪水簌簌而下，她愤怒地朝老妪怒吼着，“为什么……为什么你还活着……”
“啊——”老妪嘴巴张着，泪水开始滴落，她探过手，斑驳苍老的手紧紧握住李娘子的手，泪眼婆娑。
哭泣。
哭泣。
长久的哭泣。
“我不讨厌你、不恨你、不厌恶你……”老妪眼神怔怔，眼里通红。
她扯开自己的白发，抓着发丝给青年李娘子看，她带着老人的哭声道：
“我爱你……”
“我已经……”
“爱到……白头了……”
……
……
咔嚓。
湖面如镜花水月般破碎。
无数年不曾动过的明月，这时终于翻过了中天。麻雀在‘唧唧’的叫着，湖水水波荡漾，时不时，一阵微风吹过，带来赏雪阁的一树梨花。
赏雀阁的石桌前，宫妙妙秀眉蹙起，坐在石凳上，托腮看着对面的赵凌：“后来呢？”
赵凌接过剑七娘递过来的酒，咕噜咕噜喝了一口，从储物手镯中拿出一幅画卷递给宫妙妙，囫囵道：“后来我也不知道。”
他指了指上空的月亮，又接过剑七娘递过来的一张蒸饼，嘴里含糊不清道，“你们不看到了吗？啊呜啊呜……”
“窝从上面到下来了！”
他嚼啊嚼，然后使劲咽下去嘴中的蒸饼，吐着气道：“特么差点摔死！”
宫妙妙给他递过去一杯水：“喝水，少喝点酒！”旋即站起身。
唰！
宫妙妙和剑七娘拉开画卷。
李长风吸了口气，背着手，凑了过来。
沙沙的风声中，几人开始仔细观摩着画卷。
画中。
还是麻雀、梨木、花圃、九亭。
九亭无人。
花圃中依旧站着那个老妪，穿着粉白色衣裳，拄着拐杖，提着食盒。
与之前不同的是，老妪身后还跟着三个小孩……两男一女，正追逐着麻雀。
老妪的头发不再是灰白，而是雪白，那是胜过般梨花的白。
画上无诗，但右下角有着落款……
【乙巳年，冬，慈幼院】
【吾母李娘子寿八十，无疾而终】
【孝男·李苏】
【孝男·李柳】
【孝女·李朝云·以画记之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