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章 壶山盗宝(2 / 2)

他忽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一块暗红色胎记:“瞧见没有?这就是当年李老道诅咒留下的!我们杨家男丁世代都带着这个印记。风水被破之后,当真是现世现报:祖上存在汇丰银窖的八十箱金元宝,第二年开窖全成了黑水;奉天府里当参政的叔公半夜突发癔症,在衙门大堂学狗叫;最惨的是我太爷爷,好好走在院里被雷劈中,尸首焦黑如炭...这都是我祖上造的孽,风水被李老道破了之后,我杨家家道中落,不得不分家远走他乡……祖上分家后,我这一支辗转去了香港,筚路蓝缕,总算重新立住了脚。然而,家族记载中明确提及,那对‘血玉凰佩’不仅是绝世珍宝,更关乎我杨家一段气运公案。家父临终前念念不忘,嘱托我等后人,若有能力,定要寻回此佩,或可设法化解当年祖上背信弃义所造之孽障,超度三祖奶奶那被困的亡魂,略尽孝心,以慰先人。”

他看向陈岁安,语气变得更加恳切,甚至带上了几分哀伤:“我们查阅了大量资料,确定壶山就在靠山屯以北的老林场深处。但时过境迁,地形变化极大,加之那里……确实有些不太平的传闻,我们人生地不熟,实在不敢贸然深入。”他话锋一转,终于图穷匕见,“前些日子,我们拜托罗师傅帮忙打听合适向导,罗师傅通过……呃,一些特殊的途径,得知陈先生年纪轻轻,却有过人之勇,曾深入险地,应对过非常之事,并且……似乎与那失落已久的‘黄三太爷内丹’也有些渊源?我们思来想去,这趟探险,非陈先生这样的能人向导不可!”

所以您诸位绕这么大圈子,费这么大劲找到我这儿来…… 陈岁安故意拉长了音调,眼睛在子规道人和罗老歪脸上来回扫视,心里跟明镜似的,这帮人肯定没憋好屁,但他偏要看看他们能演出什么花来。他那股子混不吝的聪明劲儿又上来了,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,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热闹。

罗老歪果然沉不住气,这小老儿急于表功,抢上前一步,尖着嗓子,带着几分神秘和卖弄说道:嗨!这不都是缘分嘛!不瞒你说,岁安侄子,昨儿个夜里,咱家供奉的老仙儿特意附身点拨!说得那叫一个明白!要想平平安安进壶山,顺顺当当取东西,非得有能克制那地方阴煞之气的宝贝或者能人不可!那黄三太爷修行百年的内丹,正是破煞的顶尖儿玩意儿! 他小眼睛闪着精光,死死盯着陈岁安,你小子前些日子在地窟窿里露的那手,跟黄大仙家那点渊源,还有那全身而退的本事,早就在咱这行当里传开啦!老仙儿指名道姓,说这事儿非你陈岁安不可!

他话锋一转,脸上那谄媚的笑突然掺进一丝阴恻恻的味道,压低了声音,仿佛怕被什么听去:不过嘛……嘿嘿,据老仙儿得到的风声,守着那内丹的灰八爷,最近可是躁得很呐!也不知从哪儿得了信儿,或者是在地底下刨扯出了什么……听说,它好像把当年李老道埋下的某件镇物给捣腾出来了!这要是让它彻底掌控了,壶山那边……啧啧,可就更是龙潭虎穴喽! 他这话半是提醒,半是威胁,意思是难度增加了,你陈岁安更推脱不掉了。

子规道人立刻接茬,他脸上适时地露出恰到好处的焦急和,语气恳切地对陈岁安说:罗师傅说得没错!正因为情况有变,时机紧迫,所以我们才更需要陈兄弟你这样有本事、有胆识的向导鼎力相助!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陈岁安,抛出了更诱人的筹码,只要陈兄弟肯带这个路,之前承诺的定金,我们翻倍!以示我们的诚意和急需!

他话音刚落,站在他侧后方的阿强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,显然是心疼钱,但又不敢违背子规道人的意思。他不情不愿地再次拉开那个黑色皮包,动作粗暴地又掏出两沓厚厚的钞票,地一声重重拍在已经堆了不少钱的炕桌上。那声响,震得陈晓荷心尖都跟着一颤。

翻……翻倍?! 陈晓荷看着那仿佛散发着金光的小钱山,呼吸都停了半拍,激动得一把死死攥住弟弟陈岁安的袖子,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,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比的期盼,岁安!岁安你听见了吗?建军……建军有救了啊!咱家……咱家也能挺直腰杆做人了! 巨额金钱的冲击,让她几乎要晕厥过去,全然忘了这钱背后可能隐藏的危险。

放你娘的罗圈屁!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突然在屋里响起,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。正是嫉恶如仇的王铁柱!他早就看罗老歪这装神弄鬼的货色不顺眼了,此刻更是气得额头青筋暴起,虎目圆睁,指着罗老歪的鼻子就骂:罗老歪!你少在这儿妖言惑众!你是个什么玩意儿,屯子里谁不知道?上月你还骗西头孙寡妇,说她死去的儿子要结冥婚,愣是坑了人家两只老母鸡和五十块钱!你那套鬼画符,骗骗三岁小孩还行!岁安,别信这老小子的鬼话!他嘴里没一句实话!

王铁柱这退伍军人,一身正气,最见不得这种坑蒙拐骗、趁火打劫的勾当,尤其还是针对他最好的兄弟。

罗老歪被当众揭短,那张堆笑的脸瞬间拉得比驴脸还长,变得铁青,小眼睛里射出怨毒的光,尖声反驳:王铁柱!你少他娘的血口喷人!满嘴喷粪!孙寡妇那是自愿孝敬仙家的!上次要不是你带人砸了我的法坛,坏了老仙儿清净,我能……

都给我消停!!

陈岁安猛地一声断喝,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,瞬间压过了所有的争吵。他脸上非但没有怒色,反而咧嘴乐了,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看透一切的戏谑和决断。吵吵啥?有钱不赚王八蛋啊!他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,拍了拍姐姐陈晓荷紧紧攥着他袖子的手,示意她安心。

他目光转向罗老歪和子规道人,笑容依旧,眼神却锐利起来:既然罗半仙儿都搬出您家老仙儿发话了,杨老板又这么有,钱都摆到这儿了……他顿了顿,扫了一眼炕桌上那堆钱,行!这活儿,我陈岁安接了!

就在陈晓荷面露狂喜,子规道人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,罗老歪也重新堆起假笑的时候,陈岁安突然脸色一板,笑容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,整个人的气势陡然变得沉凝而危险。

不过——他拖长了声音,目光如冷电般扫过子规道人、罗老歪以及他们身后的阿强、阿明、阿慧,咱们丑话说在前头!既然让我带路,那么,从踏进老林子第一步开始,直到出来,一切行动,必须听我指挥!我说往东,不能往西,我说不能碰的东西,谁要是手贱碰了,别怪我翻脸不认人!

他向前一步,逼视着子规道人和罗老歪:第二,山里情况瞬息万变,我说撤,必须立刻、马上撤!谁要是贪心不足,拖拖拉拉,陷在里面,那是他自己的造化!

第三,也是最要紧的一条!陈岁安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股凛然的杀气,咱们这趟是去找东西,不是去玩命,更不是去触犯什么不该惹的东西!谁要是敢背地里动歪心思,想搞什么小动作,坑害自己人,或者想去碰那些阴邪玩意儿……

他说到这里,猛地一伸手,抄起炕桌上那把用来剪烟叶的、锈迹斑斑但刃口磨得雪亮的铁剪刀,手臂一挥,只听一声脆响,悬挂在屋顶灯泡的那根粗棉纱灯绳应声而断!灯泡晃悠了几下,在众人骤变的脸色中,投下摇曳的光影。

陈岁安握着剪刀,刃口寒光闪闪,他环视众人,一字一顿地说:就、犹、如、此、绳!我陈岁安把话放这儿,真到了那份上,别怪我不讲情面!这大山里头,埋几个人,可容易得很!

他这番连敲带打,先应承后立威,软硬兼施,把话彻底说在了明处。一时间,屋里寂静无声。王铁柱看着兄弟,眼中满是赞许和坚定。陈晓荷被弟弟突然爆发的气势惊得忘了钱的事。李秀兰和陈建国更是屏住了呼吸。

子规道人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,但很快恢复平静,他深深看了陈岁安一眼,点了点头:陈兄弟快人快语,规矩立得好!我们一定严格遵守。只是那眼神深处,似乎有什么东西更冷了几分。

罗老歪干笑两声,没说话,眼神却更加阴鸷。

阿强哼了一声,扭过头去。阿明推了推眼镜,默默记录着什么。而阿慧,在陈岁安剪断灯绳的瞬间,肩膀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,看向陈岁安的眼神,多了几分复杂的意味。

这个夜晚,陈家灯火通明,再无睡意。

陈晓荷怀里紧紧揣着那笔厚厚的定金,仿佛揣着一团火,又是激动又是忐忑,也顾不上多说什么,借着月光,深一脚浅一脚地小跑着赶回县城,她要把这个好消息立刻告诉丈夫张建军,稳住他的心。

家里,李秀兰一边在灶台前忙碌着给儿子准备进山的干粮——烙着一张张厚实耐放的家常饼,一边忍不住用围裙角抹眼泪。儿行千里母担忧,更何况是去那传说中邪乎的老林场深处?她知道拦不住,只能把担忧和祝福一起和进面里,烙进饼中。

陈建国则沉默地坐在院里的磨刀石前,就着昏暗的灯光,一下一下,极其认真地磨着一把祖上传下来的老猎刀。粗糙的手掌抚过冰凉的刀身,磨石与钢铁摩擦发出的声,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。他没有多话,但每一个用力磨刀的动作,都透着一位父亲无言的牵挂和支撑。

西屋里,烟雾缭绕。曹青山(老烟鬼)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,眉头拧成了疙瘩,对陈岁安和王铁柱叮嘱道:罗老歪这孙子,肯定没憋好屁!你们得多留一百二十个心眼子!我听我爷爷那辈人念叨过,他罗家祖上就跟当年那个杨家不对付,好像还结过怨!这次他这么积极牵线,指不定肚子里灌得什么坏水!

白栖萤则细心地将几个小瓷瓶塞进陈岁安的背包侧袋,里面是她精心调配的解毒、驱瘴、止血的药剂。她压低声音,尤其提醒陈岁安:岁安,那个叫阿慧的姑娘,你多注意点。她身上……有股子很淡但很特别的药味,不是寻常草药,倒像是……长期接触某种特殊东西浸染上的。她看起来不像坏人,但跟在子规道人身边,怕是也有不得已的苦衷,总之,防人之心不可无。

陈岁安和王铁柱认真听着,将这些叮嘱一一记在心里。他们检查着装备:猎枪、砍刀、绳索、干粮、水壶、曹青山给的朱砂符纸、白栖萤的药……每一样都关乎性命。

次日拂晓,天色将明未明,一层薄薄的晨雾笼罩着靠山屯。

村口老槐树下,约定集合的地方,人员陆续到齐。子规道人四人组依旧装备精良,神情各异。然而,让人意外的是,罗老歪竟然也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黄布包袱出现了,腰间还特意别着一串用不知名小骷髅头和黑铁铃铛串成的链子,走起路来发出轻微却令人心烦意乱的声。

子规道人看到罗老歪不请自来,脸色瞬间变得铁青,嘴唇动了动,似乎想说什么,但最终却强忍了下去,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,没有当场阻拦。显然,这两人之间,也并非铁板一块,各有各的算计。

阿慧在看到罗老歪,尤其是看到他腰间那串骷髅铃铛时,脸色地一下变得苍白,下意识地往阿明身后缩了缩,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厌恶。

而阿明手中的那个精致罗盘,在罗老歪靠近之后,上面的指针突然像是受到了什么干扰,开始不规律地轻微颤抖,时而顺时针,时而逆时针,转动不停,看得人眼花缭乱。阿明皱着眉头,不断调整着罗盘,试图让它稳定下来。

都齐了?走着!陈岁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,心中冷笑,面上却不露分毫。他利落地把猎枪甩上肩头,大声招呼了一句,率先迈开了脚步,踏上了通往老林场的土路。王铁柱二话不说,紧紧跟在他身侧,如同最可靠的屏障。

一行七个人,怀着各自的目的和秘密,组成了一支貌合神离的队伍,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进了被晨雾笼罩、仿佛巨兽大口般幽深的老林场。

谁也没有注意到,落在队伍最后面的罗老歪,在即将被林木完全遮挡住身影的那一刻,悄悄放缓脚步,迅速而隐蔽地从黄布包里掏出一道叠成三角状、上面用朱砂画着诡异咒文的黑色布幡,手腕一抖,精准地将其挂在了路边一株歪脖子老槐树的枝杈上。那黑幡在薄雾中微微飘动,像一只窥视的眼睛,无声地注视着队伍远去的方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