残阳把江面染成熔金,我正转身往码头出口走。后领突然一紧,顾怀霜拽住了我的风衣下摆,布料扯得发紧,蹭过后背的伤口。那疼钻心刺骨,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,鼻尖瞬间涌上铁锈味。
“你不能走!”她的声音带着未散的急,指尖几乎要掐进我胳膊的皮肉里。“林慧的丈夫已经派私家侦探盯着她了,你明天去就是送死!”
我用力甩她的手,风衣下摆却勾住了她的指甲。“刺啦”一声,布料裂开道小口,细碎的布屑飘落在地。一张白色纸条从她风衣口袋里掉出来,像片被风吹落的枯叶,飘在满是假钞碎屑的地面上。我弯腰去捡,指尖刚碰到纸条边缘,就瞥见上面的黑色水笔字——“安徽许家村12号,许母秀兰”。
这行字像烧红的针,扎得我眼睛生疼。许家村12号是我老家的地址,是母亲现在住的地方。许母秀兰是母亲的名字,连“秀兰”两个字的写法,都和母亲身份证上的一模一样。我的手指突然僵住,纸条在掌心皱成一团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,能摸到笔尖划过纸张的凹凸感。江风卷着残阳的光扫过纸条,那些字像活过来似的,在眼前晃来晃去。
“你怎么会有我老家的地址?”我慢慢抬起头,声音比刚才沉了八度,胸口像压着块浸了水的石头,连呼吸都变得沉重。“你是不是去找过我妈?是不是跟她说了什么?”
顾怀霜的脸色瞬间变了,伸手就要抢纸条。她的指尖碰到我的手背,凉得像冰,可我却觉得那触感烫得吓人。“你别误会!我只是……只是从阿坤的电脑里查到的。”她的声音带着慌乱,语速飞快,“我没有去找你妈,也没跟她说任何事!”
我最害怕的就是有人把我的事牵扯到母亲身上。现在顾怀霜不仅有地址,还知道母亲的名字,我怎么能不慌?我往后退了一步,把纸条紧紧攥在手里,指腹反复蹭过上面的字迹,像是要把那些字刻进心里。“从阿坤的电脑里查到的?”我盯着她的眼睛,想从里面找到撒谎的痕迹,“阿坤连我妈叫什么都不知道,他怎么会有这个地址?”“顾怀霜,你别骗我!”我突然提高声音,连自己都没察觉语气里的颤抖,“我早就说过,我骗的人都是活该,别把祸水引到我妈身上!”“她这辈子没害过任何人,你要是敢让她受委屈,我就算拼了命,也不会放过你!”
我的吼声在江面上撞出回声,惊飞了停在码头铁架上的几只麻雀。它们扑棱着翅膀飞走,留下一阵杂乱的声响。顾怀霜被我吼得往后缩了缩,眼神里的慌乱更明显了。她攥紧风衣下摆,指尖发白,指节都有些颤抖。“我真的没有恶意!”她急着解释,声音都带了点哭腔,“我只是担心你被警方抓住后,你妈没人照顾。”“她有尿毒症,需要定期透析,我怕她出事,才帮你联系了当地的志愿者。”“让他们每周去医院看她一次,帮她缴缴水电费,买点日用品。”
“志愿者?”我盯着她的眼睛,她的眼神里全是急切,不像在装。说实话,我有点不敢相信。我们明明是“猫鼠”关系,她抓我是本分,怎么会管我妈的事?“你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我忍不住追问,“你抓我就好了,管我妈的事干什么?”
顾怀霜沉默了几秒,从包里掏出手机,点开相册递给我。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,能看到她眼底的红血丝。“你看,这是志愿者上周拍的照片。”她的声音放得很轻,像怕惊扰了什么,“你妈在医院的花园里晒太阳,精神还不错。”
照片里,母亲坐在长椅上,穿着我去年给她买的蓝色外套,手里拿着个苹果。虽然脸色苍白,但嘴角带着点笑意,眼神也比之前亮了些。我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摩挲着母亲的脸,屏幕的冰凉和心里的温热形成鲜明对比。突然想起上次给她打电话,她说“医院的护士都很好,你别担心”,原来那些“好”,是顾怀霜安排的。
“我知道你不信我。”顾怀霜把手机收回去,指尖划过屏幕,关掉相册,“但我真的没别的意思,我只是……我只是觉得,就算你犯了错,你妈也不该受牵连。”“她那么大年纪,还在受透析的苦,要是再知道你的事,说不定会……”
她没说完,但我知道她想说什么。母亲的心脏不好,去年因为透析并发症住过一次IcU,医生特意叮嘱,不能让她受刺激。我攥着纸条的手又紧了紧,指腹蹭到母亲名字的那两个字,突然觉得眼眶发热,鼻腔里酸酸的。
我一直以为自己够狠,够冷静,可一提到母亲,所有的伪装都会碎得一塌糊涂。“骗子的软肋,永远是自己最在乎的人。”我轻声说,这句话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,带着说不出的酸涩。
我想起当年睡桥洞时,母亲打电话说“妈给你攒了点钱,你要是难,就回家”。那时候电话信号不好,她的声音断断续续,却像暖流一样裹着我。我还想起骗林薇的5万后,给母亲打钱时,她在电话里说“妈不要你的钱,你自己留着花”。原来我一直以为自己在保护母亲,却连她的日常起居,都要靠我“天敌”安排的志愿者来照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