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琳沉默了很久,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开口。雨还在下,落地灯的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,落在地板上,像一道长长的伤口。她突然抬起头,眼睛红肿得像桃子,却带着点决绝,像终于下定决心。
“他说话很慢,眼神很专注。”她的声音带着哭后的沙哑,却很清晰,“不管你说什么,他都像在认真听,不会打断你。”她伸出手,手腕内侧有道浅浅的印子,是常年戴手镯留下的,“他穿衬衫总扣到第二颗纽扣,手腕这里有个旧伤疤,大概这么长,像被什么东西划的,边缘不整齐。”
我快速记录,钢笔尖划过纸张的“沙沙”声混着雨声,格外清晰。“还有吗?比如他身上有没有特别的味道,或者提过什么地方?”
“味道……”赵琳皱着眉,像是在努力回忆,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茶几,“有次他帮我拿画,我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松节油味道,不是很浓,像沾到的,不是香水。”她顿了顿,眼神有些犹豫,“他还说过,偶尔会去艺术街区找灵感,就是上次我堵到他的地方。”
松节油?我心里一动——广州荔湾区有个珠宝加工区,很多小作坊会用松节油清洗珠宝托架,阿坤去年就在那租过仓库,当时我们还盯过一阵,后来他突然搬走了。难道许烬要去广州找阿坤?我不动声色地追问:“他有没有提过去其他城市?比如广州、深圳之类的?”
赵琳的手指突然停在茶几上,她盯着杯里的温水,水面泛着涟漪。“他……他好像提过一次。”她的声音很轻,带着不确定,“说‘以后可能要去广州找个朋友’,我当时没在意,以为是随口说的,没问具体是什么朋友。”她抬起头,看着我,眼神里有期待,还有点忐忑:“这个有用吗?你们真的能找到他,帮我把钱要回来吗?”
“有用。”我把笔记本合上,钢笔别回口袋,语气肯定,“松节油味道和广州的线索,足够我们缩小范围了。至于钱,只要找到许烬,我会依法追回,还你一个公道。”
赵琳松了口气,肩膀慢慢放松下来,她拿起桌上的离婚协议,指尖轻轻拂过“净身出户”四个字,动作很轻,像在抚摸一件易碎的东西。“其实我不恨他,我只是恨自己。”她的声音很轻,带着点自嘲,“恨自己太想被丈夫认可,恨自己明明知道可能是骗局,还抱着侥幸心理——要是我当初不那么虚荣,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。”
“你不必自责。”我看着她,心里有点不是滋味,“骗局的受害者,往往也是渴望被看见的普通人,可怜又无奈。但真正该被指责的,是利用这份渴望骗钱的人,是许烬,不是你。”我起身,从包里拿出名片递给她,“这是我的电话,想起任何细节都可以打给我,随时。”
赵琳接过名片,指尖捏着卡片边缘,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,眼睛亮了一下。“对了,他给我的收藏证书里,夹了张照片。”她的语速变快,带着点急切,“是他和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人的合影,那个男人看着挺瘦的,戴个黑框眼镜,嘴角好像有颗痣。照片背面也有个跟画章一样的刻痕,浅浅的斜纹。”
她看着我,眼神里满是期待:“那个男人……会不会就是你说的阿坤?”
我的心猛地一沉——照片?这是之前没查到的关键线索!阿坤和许烬的合影,背面还有同款刻痕,这足以证明两人是同伙,甚至可能还有更多牵扯。我立刻追问:“照片还在吗?能不能给我看看?”
赵琳摇摇头,眼神里满是懊恼,手指攥得发白:“我离婚那天收拾东西,乱糟糟的,不小心把证书弄丢了,照片也跟着不见了。我找了很久,翻遍了所有箱子,都没找到……”
“没关系。”我压下心里的可惜,语气尽量平和,“你能记得这些,已经帮了很大的忙,比我们查了半个月都有用。”走到玄关,我回头看她,落地灯的光落在她脸上,柔和了她的憔悴,“赵琳,别再因为别人的错惩罚自己。你值得被认可,不是靠画,不是靠丈夫的眼光,是靠你自己。”
她站在落地灯旁,点了点头,嘴角露出一丝极淡的笑,像雨后终于透出的阳光,微弱却真实。我推开门,雨还在下,手机里技术组发来消息:“印章刻制来源查到了,阿坤三个月前在广州荔湾区的小作坊刻过同款,作坊老板说他还帮一个穿卡其色衬衫的男人刻过类似的章,身高体型和许烬吻合。”
卡其色衬衫——是许烬。我坐进车里,发动引擎,雨刷器来回摆动,模糊的街景里,广州的方向仿佛有束光在闪。许烬,阿坤,松节油,珠宝加工区,还有那张失踪的合影……所有线索都指向广州,这场猫鼠游戏,终于要在那里画上句号了。
可就在这时,手机突然震动起来,屏幕亮起,是条匿名短信,只有一句话:“别去广州,许烬的目标不是阿坤。”发件人号码是虚拟的,查不到源头。我盯着屏幕,指尖冰凉,方向盘在掌心有点滑——是谁发来的?是许烬的同伙,怕我们坏了他的事?还是另一个受害者,知道更多内情?
雨还在下,打在车窗上,模糊了前方的路。许烬的真正目标,到底是谁?如果不是阿坤,那他骗了500万,跑到广州,是为了什么?无数个疑问在脑子里盘旋,让我握紧了方向盘。这场看似简单的诈骗案,好像藏着更深的秘密,而那封匿名短信,像一把钥匙,即将打开潘多拉的盒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