咖啡馆里的暖光铺在木桌上，带着点旧木头的温吞味，拿铁的奶泡晃悠悠的，还沾着杯沿没擦干净的小奶渍。我手指头在手机屏上顿了两秒，最后一遍瞅pS好的盈利截图——成本那栏偷偷改低了30%，利润栏多敲了俩零，连营收的折线图斜率都调得刚好，既不夸张到一眼假，又够让人心痒痒的。林薇的手肘撑在桌上，下巴抵着掌心，指尖无意识地绞着杯垫，那杯垫都被她绞得发皱了，声音软乎乎的，却藏着化不开的担忧：“许烬，项目真的没问题吧？我昨天跟我妈打电话，她还在电话里念叨‘女孩子家别让人骗了’，我跟她拍着胸脯说你靠谱，要是……要是出点差错，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她交代。”
她的指甲盖泛着淡淡的粉色，是上次我陪她买的平价甲油，现在还没掉完。我把手机推过去，屏幕亮起来的瞬间，她的睫毛颤得像被风吹着的蒲公英，眼睛里的光比咖啡馆的灯还亮。“真赚了1万啊？才半个月？”她的声音压得低，却能听出雀跃，手指轻轻戳了戳屏幕上“净利润”那串数字，跟戳什么宝贝似的，“我之前把钱存银行，一年才几百块利息，早知道……早知道我该早点把钱给你的。”
“刚开始就是小打小闹，等下周跟供应商签了长期合同，成本还能再降15%，到时候月利润翻三倍都有可能。”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，烫得舌尖发麻，刚好压下心里那点发紧的慌。其实我哪见过什么供应商，不过是前几天在网上搜的“科技代理供应商名单”，随便编了个名字。可看着她眼里的期待，我又没法说出口——她刚才还提，她妈每天早上五点去菜市场，就为了捡别人挑剩下的青菜，说“能省一块是一块”。我攥着手机的手紧了紧，屏幕边缘硌得掌心发疼，你有没有过这种时刻，明明心里慌得要命，却还要对着在意的人装得云淡风轻？
林薇凑得更近了，肩膀几乎贴着我的胳膊，暖乎乎的气息扫过我手腕上的旧伤疤——那是16岁在酒店端盘子时，被客人推搡着撞在桌角留下的。“那太好了！”她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，“这可是我爸走后，我第一次敢把‘丧葬费剩下的钱’拿出来做事，以后赚了钱，我先给我妈买个按摩椅，她腰不好，每天站着做饭，晚上总说疼得睡不着。”
我喉咙突然发紧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。她还在絮絮叨叨地规划：“等再赚多点，我们就去周边玩一趟，我长这么大，还没跟人一起去过分景区呢……”
“薇薇？你怎么在这儿？”
一个男声突然从身后冒出来，带着公文包的皮革味和淡淡的油墨香，像一盆冷水泼在暖烘烘的氛围里。我回头的时候，正好看见个穿浅蓝衬衫的男人站在桌旁，眼镜片反着咖啡馆的光，亮得晃眼，手里拎着个印着“诚信会计事务所”的文件袋——是林薇的表哥，之前听她提过，在会计所做了五年，对数字敏感得跟雷达似的。
林薇赶紧站起来，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道刺啦的响，比咖啡馆里的钢琴声还刺耳：“表哥！你怎么来了？你不是说今天要加班到晚上吗？”
“加完班过来买杯美式，不然晚上回家该困了。”表哥的目光先扫过我，那眼神跟审犯人似的，冷飕飕的，然后落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上，眉头一下子就拧成了疙瘩，“这是你男朋友？做什么项目的，半个月就能赚1万？现在创业项目要是这么好做，大街上就不会有那么多倒闭的公司了。”
林薇把手机往表哥面前递了递，语气里满是骄傲，声音都比刚才亮了点：“就是许烬的创业项目，做科技产品代理的，刚盈利呢！许烬可厉害了，为了这个项目，还专门去深圳跑过供应商，熬了好几个通宵做调研。”
表哥接过手机，手指在屏幕上滑得很慢，跟在纸上算账似的，每一下都像敲在我心上。他把眼镜往下推了推，露出眼底的锐利，视线钉在“成本结构”那一栏，声音突然沉了下来，连周围的钢琴声都像是被冻住了：“我看看……原材料加人工才占20%？薇薇，你知道普通科技代理的成本至少要占50%吗？就拿我之前做过的一个案子来说，人家原材料都要占40%，你这20%是怎么做到的？还有这现金流，进来的钱全是‘客户预付款’，连一张实付凭证都没有，供应商名字只写了‘合作方’，连个公司全称都没有，正常项目能这么做账？”
邻桌的两个女生停下了聊天，偷偷往这边探头，其中一个还拿出手机对着我们的方向，虽然没拍，但那眼神看得我后颈发毛。我手心瞬间就冒了汗，黏糊糊的贴在手机壳上，可还是故意放慢了语速，手在桌下摸了摸口袋里的透析缴费单——那5万还没转到医院账户，要是现在穿帮，妈下周的透析就真的没着落了。
“表哥是做会计的，专业度肯定没话说，”我笑了笑，伸手想去拿手机，指尖都有点发颤，“不过我们这行有特殊渠道，原材料是从原厂直接拿的，没有中间商赚差价，能压到市场价的一半。而且政府不是有大学生创业补贴吗？每个月能补3000块，成本结构自然跟普通公司不一样。至于现金流，预付款是因为客户怕后面涨价，想锁货，实付凭证在公司财务那里，我手机里只存了汇总表，方便随时看。”
“特殊渠道？”表哥没松手，手指在屏幕上“合作方”三个字上点了点，指甲盖都快把屏幕戳破了，“什么原厂能给这么低的价？我认识不少科技公司的财务，没听过有哪家原厂能把价格压到市场价的一半。还有那个大学生创业补贴，要求毕业五年内，你毕业几年了？毕业证拿出来我看看？”
林薇赶紧拉了拉表哥的胳膊，语气里带着点急，还有点撒娇：“表哥你别这么较真行不行？许烬要是不靠谱，我能把钱给他吗？你就是做会计做久了，看什么都觉得有问题，上次我买个基金，你也说有风险，结果人家现在还涨了呢！许烬为了这个项目，熬得眼睛都红了，我半夜给他发消息，他还在改方案。”
表哥看了林薇一眼，眼神软了点，但还是没放手机，语气却更硬了：“我较真还不是为了你好？那是你爸的丧葬费剩下的钱，是你妈一点一点帮你攒的，你要是被骗了，怎么跟你妈交代？许总，我在会计事务所待了五年，见过太多看似‘稳赚’的项目，最后都是因为财务漏洞垮掉的。要不这样，你把供应商的联系方式给我，我明天就打电话核实，也让薇薇放心，你要是真有本事，也不怕我核实，对不对？”
我心里咯噔一下，冷汗瞬间就浸湿了后背——哪有什么供应商联系方式，那不过是我随口编的“深圳科创电子”，连地址都是瞎写的。我假装去掏口袋，手在里面摸了半天，故意皱着眉：“哎呀，供应商的名片早上换衣服的时候忘带了，放在出租屋的抽屉里了。”我顺势收回手，端起咖啡喝了一口，烫得我舌头都麻了，却刚好掩饰住我的慌，“等我晚上回去找找，明天一早就发给你。不过表哥你放心，我跟他们签了意向书，盖了公章的，肯定不会有问题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