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此谓 ——开武新枢!” 陈琅掷笔于案,那截磨得只剩半截的炭笔应声而断,笔杆滚落在地,发出清脆的响声,在空荡的殿内格外刺耳。他胸膛剧烈起伏,枯槁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,像是回光返照,声音却如洪钟大吕,震得殿梁上的积尘簌簌落下,落在他花白的胡须上,混着炭屑,狼狈却又威严:
“二参裂天穹,四院镇八荒,十一部司织经纬,百署星罗布九州!”
他猛地撑着案沿站起身,身形晃了晃,像是随时都会倒下。枯瘦的手掌死死按住心口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,仿佛要按住那狂跳欲出、却又虚弱不堪的心脏。“陛下!” 他朝着虚空,朝着那千里之外的燕京紫宸殿方向嘶吼,声音穿金裂石,带着一种耗尽毕生心血的悲怆与决绝,每一个字都混着胸腔里的痰音,却字字千钧:
“集权非独夫攥玺!是分权制衡防藩镇!是专权高效平四海!是放权活水养万民!是收权定鼎 —— 开万世太平啊!”
“噗 ——!” 一口滚烫的鲜血再也压抑不住,从陈琅口中喷溅而出,如同一道猩红的箭,直直射向那卷素白的《开武中枢架构总纲》!血珠落在绢帛上,先是凝成一个个小小的血点,随后迅速晕开,将 “开武新枢” 四个大字染得通红,又顺着绢帛的纹路向下蔓延,最终在落款 “陈琅” 二字上汇聚 —— 那名字瞬间被血染透,宛如一朵在寒冬腊月里骤然怒放的红莲,凄艳、决绝,又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悲壮。
“陈公!” 王承恩魂飞魄散,再也顾不上君臣之礼,连滚带爬地冲上前,想要扶住摇摇欲坠的陈琅。
可陈琅却猛地推开他,枯瘦的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气。他向后倒去,身体重重砸在冰冷的青砖地上,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,震得案头的孤灯晃了晃,焰苗险些熄灭。他仰面朝天,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殿顶藻井那繁复的彩绘 —— 那上面画着 “尧舜禅让” 的图案,曾是他穿越而来、想要辅佐明君实现的理想。鲜血不断从他嘴角涌出,染红了灰白的胡须,滴落在青砖上,形成一滩小小的血洼。
“告… 告诉柴熙诲…” 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,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,像是破风箱在拉扯。枯瘦的手指艰难地抬起,指向那卷染血的蓝图,每一个字都混着血沫,断断续续,却异常清晰:“这… 这天下… 臣… 替他…焊… 死… 了…”
话音未落,手臂颓然垂落,重重砸在地上。那双曾洞穿千年迷雾、搅动九州风云的眼眸,光芒迅速黯淡下去,如同燃尽的炭火,最终凝固成一片死寂的虚空。唯有案头那盏残烛,火苗猛地蹿高了一下,发出 “噼啪” 一声轻响,像是在为这位 “陈半帝” 送行,旋即又黯淡下去,在穿堂的寒风中,明灭不定地映照着地上那具逐渐冰冷的躯体,和那卷浸透了智慧、心血与鲜血的《开武中枢架构总纲》。
风雪不知何时又起,呼啸着卷过明堂空旷的庭院,拍打在西配殿的窗棂上,发出 “呜呜” 的声响,像是在为这位燃尽己身以铸新鼎的权臣,奏响一曲苍凉悲壮的挽歌。殿内静得可怕,唯有烛火燃烧的 “滋滋” 声。
突然,符清漪凄厉的惨叫撕破死寂,她踉跄着扑上前,死死抱住榻上的人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:“快!快传太医!” 一旁的王承恩这才如梦初醒,压抑许久的啜泣声终于迸发而出,与殿外呼啸的风雪、屋内摇曳的烛火,共同交织成一段属于 “陈半帝” 的终章。
后世《燕史·陈琅传》载:
开武三年冬,帝于洛阳明堂问政于琅。琅囚居西阁,呕血三日,成《开武新枢制》以献。其制:裂文治武功为二参,分权制衡;立四院十一部司,专责高效;设军情、军工绝密之司,以固国本。图成,琅力竭血溅素帛而薨。帝得图,震悼良久,曰:“半帝虽殁,铁律已成!”遂颁行天下,以为永制。燕祚得延四百八十八载,此制根基也。然明堂风雪夜,蓝图血染之秘,唯帝心自知。或言,琅绝笔处有蝇头朱批:“权柄如猛火,制衡之匣不固,则焚尽执炬者。” 然遍查内府秘档,终无所获,遂成千古悬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