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琅抬手推开他的手,示意自己无碍,目光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的朱雀大街。街面上已有了行人,卖早点的摊贩在支起摊子,孩童拿着风车奔跑,一派太平景象。可他知道,这太平之下,藏着多少暗流 —— 柴熙诲的野心,赵普的阴谋,契丹的铁骑,还有少年天子肩上沉甸甸的江山。
“拦不住,便不拦。” 陈琅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笃定,“柴熙诲想要兵权,便让他握;他想伐宋,便让他去试。只是他要记得,大周的江山不是他一个人的,河北的百姓也不是他的兵卒。” 他顿了顿,从袖中摸出一枚小小的铜符,符上刻着 “市” 字,是朝市司暗线的信物,“昨夜我已让人把河北盐铁司的账目抄了三份,一份送进宫给陛下,一份留着,还有一份…… 你交给军情司的老黑,让他盯着裴氏兄弟的动静。我虽退隐,却也不能让他们把河北变成私地。”
楚泽接过铜符,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,突然明白陈琅的退隐不是仓皇逃离,而是早有筹谋。他望着陈琅的侧脸,晨光落在那几缕白发上,竟觉得比殿内的玺印更耀眼 —— 这才是真正的忠臣,不恋权位,只念江山。
两人沿着宫墙往前走,路过朱雀大街的拐角时,陈琅忽然停下脚步。不远处,宁王生祠的香火正旺,百姓们排着队往里走,手里捧着供品,嘴里念叨着 “宁王保佑,早日伐宋”。一个老妪牵着孩子,指着生祠前的铜像,笑着说:“这就是咱们大周的战神,有他在,契丹不敢来,赵宋也打不过咱们。”
陈琅没有说话,只是默默转身,继续往前走。楚泽看着他的背影,突然觉得一阵心酸 —— 没人记得,是谁在河北收了五十万石粮,让百姓们有饭吃;没人记得,是谁推行显通金钞,让宋钱成了废纸;没人记得,是谁安置了十万流民,让他们有了家。世人只记得沙场的荣耀,却忘了支撑荣耀的根基。
而此刻的紫宸殿内,柴宗训瘫坐在龙椅上,指尖攥着那方羊脂玉如意,冰凉的触感却暖不了心口的寒意。他翻开陈琅留下的奏疏,里面夹着一张小纸条,上面写着 “河北税银需按月核查,裴氏兄弟若有截留,可令窦仪牵头弹劾”。字迹工整,一笔一画都透着细心,像极了义父平日里的模样。
“朕真的能做好吗?” 少年天子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喃喃自语,泪水又一次模糊了视线。他想起陈琅说的 “臣在幕后更能护大周”,突然明白,义父从未离开,只是换了一种方式,站在他的身后。
柴熙诲回到宁王府时,裴氏三兄弟早已在正厅等候。裴度捧着一份文书,递到他面前:“王爷,这是调整中枢武将的名单,您看是否可行?” 文书上列着十几个名字,都是甲字军的将领,裴度想让他们进入殿前司、侍卫司,逐步掌控金陵的禁军。
柴熙诲接过文书,粗略扫了一眼,嘴角勾起笑意:“可行。陈琅已退,皇兄仁厚,此时不揽权,更待何时?” 他将文书扔在案上,端起茶杯喝了一口,目光望向窗外,“告诉裴楷,河北的粮储再清点一遍,下个月起,甲字军扩编至三万,所需粮饷,先从宁王府的私库垫付,日后再从河北税银里扣。”
裴述犹豫了一下,开口道:“王爷,这样会不会太急了?陈琅虽退,可军情司、朝市司还在他的人手里,若他们弹劾……”
“弹劾又如何?” 柴熙诲打断他,眼中闪过一丝狠厉,“如今朝堂上,武将们听我的,河北听我的,柴宗训离不开我护着北境。陈琅就算在幕后,也掀不起大浪。” 他放下茶杯,起身走到窗前,望着金陵的方向,“用不了多久,整个大周,都会听我的。”
陈琅和楚泽快到齐王府时,突然从街角的柳树后走出一个人。那是个穿着慈宁宫宫女服饰的姑娘,年纪不大,脸上满是慌张,手里紧紧攥着一方裹着火漆封印的素绢密函,见了陈琅,忙快步上前,声音压得极低:“陈太傅,太后娘娘有密信给您,让您务必亲启,千万不能让旁人看见。”
陈琅愣了一下,目光落在宫女手中的信封上 —— 信封用火漆封口,上面盖着符太后的私印,是一朵小小的梅花,那是当年先帝赐给她的印记,从未对外用过。他心中一紧,连忙接过信封,指尖触到信封里的纸张,竟能感觉到里面夹着硬物。
“太后娘娘还说,” 宫女的声音更慌了,眼神不断往四周瞟,“让您看完信后,若事急,可从齐王府的密道入宫,她在慈宁宫的偏殿等您。”
说完,宫女不等陈琅回应,便匆匆转身,钻进了旁边的小巷,很快就没了踪影。楚泽看着陈琅手中的信封,脸色凝重:“殿下,会不会是陷阱?柴熙诲刚掌权,说不定会借太后的名义……”
陈琅摇了摇头,指尖摩挲着火漆印,眼中满是疑惑。符太后自柴宗训亲政后,便很少干预朝政,如今突然派人送密信,还让他走密道入宫,定是出了大事。他捏紧信封,抬头望向皇宫的方向,晨光已散,天边竟渐渐聚起了乌云 —— 一场新的风暴,似乎又要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