显德十二年腊月廿三,凛冽北风裹挟着汴京入冬后的第一场雪,簌簌落下。紫宸殿内却暖意蒸腾,鎏金铜炉中沉香明灭,袅袅青烟缠绕着殿内君臣,将所有人的目光牢牢锁在御案上摊开的《燕云北伐方略》—— 一场关乎 “战” 与 “和” 的激烈交锋,正在悄然酝酿。
柴荣身着十二章纹衮服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御案边缘的龙纹浮雕,神色凝重。方才杨业那番 “瀛洲五万禁军枕戈待旦,步骑协同可破契丹铁骑” 的铿锵奏报,如同一把烈火,在他胸中熊熊燃烧。殿外风雪呼啸,他抬眼望向阶下群臣,声如洪钟,字字千钧:“燕云十六州,乃先帝遗愿,亦是朕毕生所求。如今兵精粮足,诸卿以为,北伐大业何时启动?”
杨业按在剑柄上的手微微收紧,玄铁铠甲随之轻响,尽显英武之气:“陛下,臣请战!瀛洲将士日夜操练幽州巷战,针对契丹‘铁鹞子’骑兵战术,已钻研出破敌之法。若开春出兵,定能直取幽州!” 他身后燕南军将领纷纷响应,甲胄碰撞声此起彼伏,似是为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事擂响战鼓。
王朴手持笏板,出列躬身,指向殿壁悬挂的《河北漕运图》,有条不紊地进谏:“陛下,河北诸州粮仓储粮五百万石,漕运通道经三月修缮,如今可日行三百里。军需供应足以支撑半年战事,依臣之见,显德十三年春正是北伐良机!”
户部侍郎亦忍不住开口,语气坚定:“国库岁入三百万两,再拨五十万两便可赶制一批新弩,应对契丹城防绰绰有余。” 群臣纷纷颔首,眼看 “即刻北伐” 的共识即将达成,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却骤然响起 ——
“陛下,臣有异议。”
赵匡胤缓步走出队列,玄色朝服下摆扫过青砖,躬身时脸上虽带着恳切,眼底却藏着不易察觉的算计:“燕云十六州被契丹占据二十余载,城防固若金汤,兵力不容小觑。若贸然攻打,恐生灵涂炭,百姓遭殃。臣以为,不如‘以钱赎地’—— 从国库拨银五百万两,遣使求和,先赎回云州、应州等战略要地,再从长计议。如此既能避免战火,又可收复故土,岂不两全?”
“荒谬!”
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李重进怒目圆睁,厉声反驳,一步上前,气势如虹:“契丹狼子野心,当年石敬瑭以钱帛供奉,割让燕云,可他们何曾满足?今日给五百万两,明日便敢索要千万两!此等绥靖之策,只会让契丹得寸进尺,将大周拖入万劫不复之地!”
朝堂瞬间炸开了锅。众人议论纷纷,横海军老将攥紧拳头,满脸愤慨 —— 他们中许多人曾在契丹铁骑下痛失家园,此刻听闻 “赎地” 二字,只觉是对战死同胞的莫大羞辱。
就在这时,三品户部尚书陈琅 “嚯” 地从阶侧赐座上起身,动作太急,案上青瓷茶杯 “当啷” 倒地,茶水浸湿《北伐军需账册》,晕开的墨字宛如泪痕。他满脸涨红,额角青筋暴起,双手重重砸在案上,震得殿内沉香都微微颤动。
“赵匡胤!你可知国库这三百万两岁入从何而来?” 他声嘶力竭,字字如雷,“是蜀南盐工顶着酷暑煮盐,皮肤溃烂;是河北农夫披星戴月垦荒,日夜辛劳;是汴京商户起早贪黑经营,省吃俭用!这银子,是百姓的血汗钱,是用来养兵保家、赈济苍生的,岂是喂饱契丹豺狼的!”
赵匡胤脸色瞬间惨白,却仍强词夺理:“陈大人此言差矣!若能用五百万两换回几州故土,避免数十万将士伤亡,难道不是明智之举?”
“明智?” 陈琅冷笑,步步紧逼,目光如利刃般直刺赵匡胤,“你可知契丹去年从幽州掠夺我大周百万财富?可知瀛洲城外多少流民因契丹入侵家破人亡?今日你提议赎地,明日契丹便会挥师南下,届时拿什么去赎?拿汴京皇宫?还是陛下龙椅?”
他猛然踏前半步,玄色朝靴重重砸在青砖之上,震得廊下铜灯盏嗡嗡作响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