淮西的秋寒来得猝不及防,刚过霜降,楚州军械库外的梧桐叶就落满了石阶。杨延玉抱着护榷军的军械申领单,站在库门前,指尖被冷风冻得发僵 ——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来申领床弩了,前两次都被殿前司的人以 “军械优先供给主力” 为由挡了回去,今日若再拿不到,护榷军的水战操练就只能用木弩充数。
“杨将军,不是兄弟不给面子,” 殿前司掌管军械的副将刘敬,斜靠在库门的铜环上,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,玄甲敞着怀,露出里面绣着 “赵” 字的内衬,“点检有令,濠州刚打完仗,殿前司的军械损耗最大,床弩得先给我们补。你们护榷军…… 不是有皇商司接济吗?还差这几具床弩?”
“刘副将,护榷军要练水战,床弩是防南唐水师的关键!” 杨延玉的声音有些发紧,他身后跟着的护榷军士兵,手里还提着上次操练用坏的木弩,弩臂上的裂痕像道丑陋的伤疤,“再说,按枢密院的整军令,各军军械应按编制分配,殿前司凭什么独占?”
“凭什么?” 刘敬突然笑了,匕首 “哐当” 一声插在门框上,“就凭我们殿前司是攻金陵的东路主力!你们护榷军呢?连正式编制都没有,算哪门子的军?再纠缠,信不信我以‘扰乱军械调度’为由,把你们抓起来!”
这话刚落,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喝:“刘敬!你敢动护榷军的人试试!” 张威骑着乌骓马赶来,侍卫亲军的银甲在阳光下闪着冷光,他翻身下马,一把推开刘敬,将杨延玉护在身后,“枢密院的令上写得明明白白,侍卫亲军与护榷军协防淮水,军械应优先供给水师 —— 你殿前司想独占,问过我手里的枪没有?”
刘敬见是张威,气焰矮了半截,却仍强撑着:“张将军,这是殿前司与护榷军的事,跟你们侍卫亲军没关系!”
“怎么没关系?” 张威拔出腰间的 “忠勇” 令牌,在刘敬眼前晃了晃,“我家将军说了,谁要是敢在淮西整军时搞小动作,侍卫亲军绝不答应!今日这床弩,护榷军要多少,就得给多少!”
两人剑拔弩张,军械库的士兵们也纷纷围了过来,殿前司的人摸向刀柄,侍卫亲军的人则举起长枪,眼看就要动手。杨延玉连忙上前劝和 —— 他知道,真打起来,护榷军夹在中间最难做人,搞不好还会被赵匡胤抓住把柄,说护榷军 “挑动禁军内斗”。
最终,刘敬虽不情不愿地给了护榷军十具床弩,却在搬弩时故意让士兵 “失手”,砸坏了两具。杨延玉看着满地的弩臂碎片,心里一阵发凉 —— 这哪里是 “失手”,分明是殿前司故意挑衅,想逼护榷军先动手。他掏出怀中的竹哨,轻轻吹了声短音 —— 这是与秘察局约定的信号,要让石娃查一查刘敬背后的军械调度猫腻。
这场军械争执的消息,半个时辰后就传到了皇商司楚州分舵后院的古寺。
石娃正跪在佛龛前,用细砂纸打磨新铸的毒针。十六岁的少年眉眼尚带稚气,指尖却布满深浅不一的老茧 —— 是常年握飞刀、磨毒针,还有翻找密道暗格磨出来的。听到窗外传来的轻叩声,他起身从佛龛后取出竹筒,倒出三枚刻着编号的竹签:影士零九、影杀十九,还有武卫局雷快手的令牌。
“总掌事,杨将军那边传来消息,刘敬故意砸坏两具床弩,还说殿前司‘损耗最大’。” 石娃将竹签按顺序摆在陈琅面前,炭笔在纸上快速勾勒出军械库的布局,“要不要让影士零九去查刘敬的军械账?他现在在殿前司军械房当杂役,能接触到损耗记录。”
陈琅指尖敲着案几,目光落在纸上 “刘敬” 二字上 —— 探闻局昨日刚传密报,这人是赵匡胤的远房表亲,去年靠私运盐赚了万贯,才爬到副将位置。“零九太浅,不宜直接碰账册。” 他摇头,拿起一枚刻着 “影杀十七” 的竹签,“让十九去盯刘敬的私宅,他每晚都去楚州的‘醉春楼’,肯定会跟人念叨军械的事。”
他顿了顿,又拿起雷快手的令牌:“你亲自去武卫局,让雷快手带两个人, 明日清晨去军械库‘借’损耗明细 —— 他最擅长开密室锁,别惊动任何人。”
石娃点头,将竹签塞进墙缝的暗格 —— 那里藏着影驿的传信通道,影士和影杀会凭竹签取密令。转身时,他的目光扫过墙上的《楚州城防图》,图上朱砂圈住的缺口处,还粘着半片干枯的草叶 —— 他又想起了他父母尸骨埋葬地的草,当年是陈琅从尸堆里把他抱出来,说 “想报仇,就把自己变成针,扎进敌人的肉里”。
“总掌事,” 石娃忽然停下脚步,“影士零三昨晚传回消息,刘敬跟李处耘的人有往来,上周还收了三车粮,藏在他城外的庄子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