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午的太阳,毒得能晒化甲胄。殿前司的士兵们扛着沙袋,往护城河里填,南唐的箭雨像蝗虫般落下,有人中箭倒地,沙袋压在他身上,瞬间被鲜血染红;有人刚把沙袋扔进河里,就被城上的热油浇透,惨叫着滚进水里,河面瞬间冒起白烟。
赵匡胤站在护城河边,剑刃架在一个逃兵的颈间。那逃兵才十五六岁,脸上还带着稚气,甲胄太大,晃荡着挂在身上,他哭着求饶:“点检饶命!我不想死,我娘还在等我回家……”
赵匡胤的剑顿了顿,指尖微微颤抖。他想起自己十五岁时,也是这样跟着父亲从军,也曾在战场上怕过、逃过。可他看着远处城头上的 “张” 字旗,看着地上十二道冰冷的金牌,最终还是闭了闭眼,手腕一沉 —— 剑刃划过逃兵的颈间,鲜血溅在他的玄甲上,像朵刺眼的花。
“后退者,这就是下场!” 赵匡胤的声音在战场上回荡,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。士兵们被这一幕震慑住了,没人再敢后退,一个个咬着牙,扛着沙袋往前冲,有的甚至抱着火药陶罐,嘶吼着冲向城门,想与南唐士兵同归于尽。
赵普站在高台上,看着这惨烈的一幕,心里满是不忍。他走到赵匡胤身边,低声道:“点检,这样下去,咱们的兵力会损耗殆尽……”
“损耗殆尽也得攻!” 赵匡胤打断他,目光死死盯着城门,“柴荣要的是濠州,我要是拿不下来,不仅我会被军法处置,殿前司也会被李重进和陈琅分了!到时候,咱们连立足的地方都没有!” 他的声音里满是无奈,他不想这么打,不想让弟兄们白白送死,可他没得选 —— 在柴荣的猜忌、同僚的觊觎、缇骑的监视下,他只能用士兵的血,换濠州城,换殿前司的存续。
接下来的两天两夜,濠州城下成了人间炼狱。殿前司的士兵们轮番攻城,没日没夜,有的人累得直接倒在地上睡着,醒来继续冲;有的人伤口化脓,却还握着刀往城上爬。赵匡胤也没合过眼,玄甲上的血痂结了又掉,掉了又结,他的嗓子喊哑了,就用剑敲击盾牌发号施令,目光始终没离开过那扇紧闭的城门。
第三日黎明,当第一缕阳光刺破晨雾时,“轰隆” 一声巨响 —— 那堆砌小山般的火药罐终于炸开了城门。士兵们像潮水般涌进去,与南唐士兵展开白刃战,喊杀声、兵器碰撞声、惨叫声混在一起,成了濠州城破的序曲。
张彦卿知道大势已去,却仍提着大刀在城门内拼杀。他砍倒了十几个殿前司士兵,最终被赵匡胤的亲卫乱箭射穿,倒在血泊中时,手里还紧紧攥着南唐的 “唐” 字旗。
“点检,濠州…… 破了!” 赵普跑过来,声音里满是疲惫,却也带着一丝庆幸。
赵匡胤站在城门下,望着城内的废墟,还有遍地的尸体,突然觉得一阵眩晕。他扶着身边的断墙,才勉强站稳,目光扫过城下的尸体堆 —— 那些尸体堆得比城墙还高,有殿前司的,也有南唐的,鲜血顺着城门的缝隙往下淌,染红了门前的土地。
“伤亡多少?” 赵匡胤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。
“还没统计完,” 赵普的声音低了下去,“但粗略算下来,咱们只剩半数兵力了……”
赵匡胤沉默了,他望着手中的十二道金牌,鎏金的表面映出他满是血污的脸。他赢了,攻破了濠州,保住了殿前司,也暂时堵住了柴荣、王朴、陈琅和缇骑的嘴。可他心里没有丝毫喜悦,只有满心的不甘与无奈 —— 他要的不是一座残破的濠州,不是半数兵力的损耗,是能制衡陈琅、压过李重进的实力,是能让柴荣真正信任的地位。可现在,他虽破了城,却损了根基,未来的路,只会更难走。
远处,传来了内侍验城的马蹄声。赵匡胤深吸一口气,挺直了脊梁,将十二道金牌揣进怀里 —— 那金牌的凉意,透过玄甲传到胸口,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,提醒着他今日的无奈与屈辱。他知道,这场仗虽然赢了,可他与柴荣之间、与陈琅和李重进之间的裂痕,却再也无法弥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