影十七倒在枢密院偏厅门槛上时,嘴里还咬着那枚浸透黑血的蜡丸。
王朴的竹杖刚触到他后背,整个人就软塌下去,露出被弩箭贯穿的肩胛。伤口周围的皮肉泛着诡异的青黑色,显然箭镞喂了见血封喉的鸩毒。陈琅扑过去时,指尖刚触到那枚蜡丸,影十七突然睁开眼,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,像是有话要说。
“别说话。” 陈琅按住他不断颤抖的手,用银刀撬开他紧咬的牙关。蜡丸滚落在地,裂开的缝隙里露出半张卷着的绢布。王朴弯腰去捡,竹杖却被影十七死死攥住 —— 少年影卫的瞳孔已经涣散,却仍盯着陈琅怀里的密函,那是半个时辰前刚从寿州发来的,说 “淮水水位骤涨,需速调护榷军加固堤坝”。
“说重点。” 王朴的声音难得带了焦灼。他瞥见影十七靴筒里露出的半截羊皮,上面用朱砂画着个狼头图腾,那是辽国皮室军的标记。
影十七的嘴唇翕动着,血沫不断涌出。陈琅凑近了才听清几个字:“辽… 南唐… 合谋… 掘堤…”
话音未落,他的头猛地歪向一侧,手指却还保持着指向寿州方向的姿势。
偏厅里异常安静,甚至连烛花爆开的轻微响声都能清晰地听到。陈琅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半张绢布,仿佛它是一件珍贵的宝物。绢布上的文字用契丹文和汉文双语书写,显示出这是一份重要的约定。
陈琅仔细端详着绢布上的内容,心中涌起一股紧张和期待。根据约定,正月十五这一天,辽国将以“互市”为借口,在沧州集结兵力,以此吸引周军的注意力。与此同时,南唐则会趁着淮水春汛的时机,掘开堤坝,让洪水淹没寿州,从而一举攻下这座城池。
陈琅注意到落款处盖着辽国南院大王的鎏金印,这无疑证明了这份约定的真实性和权威性。而在旁边,还有一个模糊的南唐水师都督朱记,虽然有些难以辨认,但也足以说明这份约定是双方共同签署的。
“他们算准了我们会分兵。” 王朴的竹杖重重顿地,震得案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。他抓起护榷军的调令,墨迹还未干透:“昨日刚让杨延昭带三千护榷军北上沧州,防备辽国偷袭 —— 这是声东击西!”
陈琅的指尖冰凉。他想起三日前通市局送来的《淮南商情》,说 “南唐近期大量收购麻绳、铁锹”,当时只当是准备春耕,现在想来,分明是掘堤的工具。“必须立刻让杨延昭回师!” 他抓起纸笔就写,墨汁滴在绢布上,晕开的痕迹像朵绽开的毒花。
“来不及了。” 王朴按住他的手,苍老的眼睛里满是凝重,“护榷军现在刚过宿州,就算昼夜兼程,赶到寿州也得三日。” 他转向侍立的亲随,“传我令:调我的私兵!让杨盛将军亲自带队,走褒斜道抄近路,不惜一切代价赶在淮水溃堤前到寿州!”
亲随刚要应声,陈琅突然开口:“等等。” 他指着绢布角落的小字,“这里写着‘借皇商司船运器械’—— 他们怎么会有我们的漕运船?”
这个问题像块巨石投入深潭。王朴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:“查!立刻让楚无声查所有漕运船的动向,尤其是近期往返淮南的!”
偏厅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,卷起廊下的积雪扑在窗纸上,发出沙沙的声响,像无数只偷听的耳朵。陈琅望着影十七逐渐冰冷的尸体,忽然注意到他指甲缝里嵌着些暗红色的粉末 —— 不是泥土,是胭脂。
“这是…” 他用银簪刮下一点,放在鼻尖轻嗅,“是苏州的‘醉流霞’,只有官宦女眷才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