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筠看着王景躲闪的眼神,又看了看陈琅手里的账册,突然明白过来 —— 怕是张猛那边出了岔子。他冷哼一声,端起酒杯一饮而尽,酒液顺着嘴角流下,滴在石青锦袍上,像块深色的污渍。
宴席开在花厅,觥筹交错间,气氛却暗流涌动。符清漪陪着夫人们说话,看似闲聊,却句句不离 “商路”“红利”“太平”:“我家陈郎说,等藩镇的税目定了,通市局就开女子织坊,用归义军的羊毛纺线,织出的料子能卖上价,到时候姐妹们都能入股分红。”
李筠的夫人眼睛一亮:“真的?那可得算我一份。”
王景的夫人也松了口气,笑着说:“若是能让孩子们过上好日子,缴点税也值了。”
前院的男人们则聊得更直接。王朴借着酒意,给李筠讲起安史之乱的旧事:“当年安禄山就是因为手里钱太多、兵太强,才敢反。敬威啊,钱这东西,攥得太紧会烧手的。”
陈琅则给王景算了笔细账:“成德的铁矿,若走汴河漕运,通市局能免三成运费,军器局包销,一年至少多赚五万贯 —— 这些钱够养五千精兵了。”
李筠沉默了许久,突然拍案:“好!我义武军愿缴盐税三成!但我有个条件,皇商司得给我军户分股票,年底红利必须兑现!”
“一言为定!” 陈琅立刻拿出早已备好的文书,“我这就让人去请三司使的人来公证,再让探闻局的楚大人做见证。”
王景见李筠松口,也忙道:“我成德军愿缴铁税四成,换西域战马优先选购权!”
其余几位节度使见状,也纷纷表态。忠武军的王彦超笑得最欢:“我早说过,跟着朝廷走有肉吃!我愿缴茶税五成,换市舶司的优先权!”
夕阳西下时,花厅的宴席已近尾声。符清漪看着男人们在文书上签字,夫人们凑在一起讨论织坊的事,忽然对陈琅笑道:“你看,我就说牡丹开得好是吉兆。”
陈琅握住她的手,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 —— 那是昨夜为了准备今日的宴席,熬夜誊写账册磨出来的。“还是你厉害。”
王朴拄着拐杖走过来,看着满园牡丹,忽然道:“花虽好,也得常浇水施肥。这些藩镇就像野草,今日归顺了,明日说不定又要疯长 —— 还得靠你们五局多看着点。”
符彦卿笑着举杯:“来来来,喝酒!今日高兴,不醉不归!”
暮色漫过符府的飞檐,将满园的牡丹染成了暖色。羯鼓和琵琶声渐渐歇了,取而代之的是宾客们离去的笑语。陈琅站在花厅前,看着手里签满名字的文书,忽然觉得,这场赏花宴上的交锋,比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更惊心动魄。而他们赢的,不仅是税目,更是那些藏在藩镇心底的犹豫与动摇。
远处的更鼓敲了七下,夜色渐浓。符府的灯笼次第亮起,照亮了地上的花瓣,也照亮了文书上那一个个鲜红的指印 —— 那是太平日子的印记,也是皇商司织就的大网,正慢慢收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