显德四年的上元节,汴京的雪刚化透,州桥两侧就挂满了灯笼。朱红的宫灯、纱糊的走马灯、孩童手里的兔子灯,把汴河照得像条流淌的星河。沿街的商贩喊得比爆竹还响,卖胡饼的老汉数着铜钱笑,摊前挂着的黄龙券被风吹得哗啦响 —— 那是他用三亩滩涂换来的,兑了两石粟米,还剩半张藏在怀里,说要给孙儿当压岁钱。
陈府的门楣上,新贴的 “福” 字还带着浆糊的潮气。符清漪正指挥仆妇挂灯笼,大红的绸面灯笼上绣着并蒂莲,是她亲手描的花样。“慢点挂,别碰着檐角的冰凌。” 她笑着叮嘱,鬓边的珍珠步摇随动作轻晃,映得脸上的红晕更艳了。
“新妇管家,就是不一样。” 王朴的笑声从门外传来,他穿着件月白棉袍,手里拄着根新削的竹杖,“仲才,清漪,老夫可不空手来 —— 这是去年藏的绍兴酒,够咱们喝到宵禁。”
陈琅迎上去接酒坛,玄色便袍上沾着些墨渍 —— 刚给漕运股票的新票样题了字。“师父里面坐,清漪备了您爱吃的蟹壳黄,还有归义军送的苁蓉糕。”
正说着,门房来报:“老爷,归义军曹公子到了!”
曹延禄一身河西锦袍,身后的随从捧着个描金漆盒,见了陈琅便拱手:“陈大哥,符姐姐,家父托我给您带些薄礼。” 他打开漆盒,里面是块巴掌大的和田暖玉,还有两包苁蓉,“家父说,商路重开后,河西的驼队正月就能到汴京,通市局的安大人要的硫磺,已备了三十车。”
符清漪笑着道谢:“替我们谢曹尚书,去年的葡萄酿极好,我父亲还念叨呢。” 她让仆妇接过礼物,“曹公子快请坐,刚沏了蒙顶茶,尝尝?”
曹延禄刚坐下,又听门房高喊:“杨家三位公子到!”
杨盛、杨延昭、杨延玉三兄弟穿着劲装,手里捧着个长木盒。杨盛是大哥,一直在陈琅的私兵「代州铁林」中坐镇,性子最沉稳:“使君,夫人,家父让我们送些北地的皮毛,还有这张弓弩—— 说是代州大战时跟您一起造的神臂弓,留个念想。”
杨延玉年纪最小,眼睛盯着院里的灯笼:“我听赵虎叔说,先生家的宴席有糖狮子?”
符清漪被逗笑了:“少不了你的,厨房正炸着呢。” 她转向杨延昭,“杨将军近来可好?前几日听探闻局的楚大人说,代州的漕运股票,军户们都抢着兑呢。”
“托朝廷的福,” 杨延昭道,“军户们用股票兑了盐和铁,今年的春耕农具都齐了。家父说,这太平日子,得惜着过。”
王朴喝着茶,看着这满堂喜气,忽然对陈琅道:“你看,去年这时候,咱们还在汴河码头查假票,今年就能安稳吃酒 —— 这黄龙券、漕运股票,还真让百姓喘过气了。” 他指着窗外,“方才过来时,虹桥边的牙行挤满了人,都在兑股票分红,卖胡饼的老汉说,今年能给孙儿买新棉袄了。”
陈琅点头,想起苏九章送来的账册:“财算局算过,光是汴京周边,就有两千户百姓靠股票和黄龙券添了家产。通市局的安大人说,归义军的商路通了,西域的香料、皮毛往南运,咱们的丝绸、茶叶往西去,两边的税都够给北疆军户发半年饷了。”
宴席开在正厅,八仙桌上摆满了菜。蟹壳黄酥得掉渣,苁蓉糕甜而不腻,还有军器局张铁臂送来的 “震天雷” 糖 —— 外层是脆糖,里面裹着芝麻,咬开时 “咔嚓” 响,像极了火器炸响的声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