宫漏三声,天光初透。
陈府洞房的红烛泪犹未凝尽,府门处已是重檐油壁宫车肃列。
六名紫绫窄袖宫娥如剪影般悄立车前,为首内侍手捧黄帛,声如碎冰:“陛下口谕:宣皇商总事陈琅并新妇符氏,卯时三刻,凤仪殿谒见皇后娘娘。”
新婚翌日,破晓召入宫禁。此非吉兆,唯系皇权。
陈琅松开怀中犹带暖意的素绫身影,利落更衣。绯罗常服、玉带、乌靴,冠簪一支素簪暂替金博山。符清漪已坐于镜前,宫娥正为她梳拢墨瀑般的长发。
这素簪太素了些。 符清漪望着铜镜里陈琅的装束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妆台上的铁面具,皇后最喜金玉华贵,你这般刻意朴素,反倒落人口实。
陈琅系紧玉带,镜中两人目光相撞:越是刻意示好,越显心虚。她若要挑刺,珠玉满头也能找出错处。 他拾起那枝带露海棠,亲手簪在她云髻间,倒不如这般坦荡,让她摸不清深浅。
符清漪冷笑一声:她要的从来不是深浅,是臣服。此去凤仪殿,与其说是谒见皇后,不如说是符家在帝王家的棋盘上,落我这枚弃子。
陈琅握住她冰凉的手:有我在。 四个字落地有声,却在符清漪眼底激起千层暗浪。
她抽回手,对着镜子贴上翠钿花钿,镜中人眉目清寒依旧,唯眼角一丝不易察觉的慵倦微红,是昨夜烈火燎原的残迹。
辰时初,凤仪殿。
三十六树九钿赤金凤冠下,符皇后垂眸拨弄着青金石佛珠。听着阶下 臣陈琅(臣妇符氏),叩见皇后娘娘 的恭谨声,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—— 果然是代州护主的猛将,连叩拜的力道都比寻常臣子重三分。
平身,赐坐。 皇后声音如玉石相击,目光先掠过妹妹清瘦的面容。
短短数月不见,符清漪竟褪去了几分少女的娇憨,眉间那抹倔强却分毫未减。皇后心中冷笑:到底是魏王府养出的狼崽子,就算嫁作他人妇,骨子里也改不了噬血的本性。
她将目光转向陈琅,指尖摩挲佛珠的动作微顿。
传闻中那位出身低微却能在风云变幻中搅动局势的皇商总事,其相貌倒是生得颇为出众,剑眉星目,气宇轩昂。然而,他的这双眼睛却异常锐利,犹如北疆草原上那伺机而动的孤狼一般,令人不寒而栗。
“久闻陈卿之名,如雷贯耳啊!”皇后嘴角含笑,缓缓说道,“代州血战中,陈卿护主有功;盐钱通商之利,更是令人赞叹不已。今日得以相见,果然是有鲲鹏之气象啊!”
这番话语,看似赞扬,实则暗藏玄机,三分夸赞,七分试探。皇后心中暗自思忖,她倒要看看这头所谓的“鲲鹏”,究竟能在符家的棋盘上飞出多高。
面对皇后的赞誉,陈琅只是微微欠身,他的目光始终落在皇后足下蔽膝的黼黻纹上,谦逊地回应道:“娘娘谬赞了。微臣食君之禄,理当为君分忧,这些都是分内之事。”
皇后心中不禁一恼,这陈琅的回答可谓是滴水不漏,不仅巧妙地避开了“妹婿”二字,更是将自己的功劳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