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春的风裹着汴梁的飞絮,也卷着淬毒的流言,往皇商司的角角落落钻。
街边茶肆的竹帘被风吹得噼啪作响,说书人惊堂木一拍,醒木声混着唾沫星子飞向台下:列位看官可知,那皇商司总掌事陈琅,竟仗着陛下恩宠,威逼魏王千金符清漪为妾!那铁面将军虽是女中豪杰,终究逃不过铜臭熏天的樊笼......
满堂茶客交头接耳,茶碗碰撞声里,新的谈资如瘟疫般蔓延。
吏部衙署的油灯彻夜未熄,小吏们围在廊下,借着月光传阅一封封匿名信。
信笺上的字迹歪斜潦草,却字字诛心:符清漪在代州与陈琅私会,致使军情延误,魏王震怒才将其禁足。更有甚者,枢密院外的布告栏被人连夜张贴歪画 —— 陈琅身着锦绣官服,手中盐引泛着冷光,符清漪戴着哭脸铁面具,被迫弯腰解甲,旁书 商骨媚权,巾帼蒙尘 八个血字,墨迹未干便被晨露晕开。
陈琅刚从枢密院核完军器账,衣袍还沾着夜露。苏九章抱着账册冲进门时,撞翻了案头的青铜烛台,火苗险些烧着文书:总掌事!财算局的算学博士们都在议论...... 说您若娶了符将军,河西盐税怕要全进符家库房!
陈琅指尖摩挲着楚无声送来的密报,目光在 赵光义府中幕僚常去城南茶肆 一行顿住,忽然轻笑出声。他将密报折成整齐的方块,塞进袖中:去把那幅画揭下来,用皇商司最上等的云锦裱糊,再派八抬大轿送去赵光义府上 —— 就说本司墨工坊愿意免费润色,保准画中人物栩栩如生。
苏九章望着陈琅从容的背影,却没注意到他转身时,指节捏着密报的褶皱处已泛起青白。画中符清漪的铁面具被恶意扭曲成哭脸,那双本该凌厉的眼睛空洞无神,仿佛真的被折断羽翼。
陈琅忽然想起初见时,她在沙场上摘下铁面具的模样,眉眼间的英气比河西的落日更灼人。
与此同时,魏王府的海棠树簌簌作响,花瓣如雪落在符清漪的铁面具上。
符彦卿将匿名信狠狠拍在石桌上,震得杯盏里的茶水溅出:看看你干的好事! 以护漕军为私兵,助陈琅垄断河西商路 !符家百年清誉,都要被你这桩孽缘毁了!
符清漪按在腰间 显德通宝 的手微微发抖,那枚铜钱已被体温焐得滚烫:父亲,这是有人想离间您与皇商司的西北盟约。
盟约? 符彦卿冷笑,银须随着颤抖:等流言传到陛下耳中,你我父女都要被冠以谋逆之罪!光义昨日又来府上,愿向陛下保媒求娶,赵家将门之后,不比满身铜臭的商人强百倍?
符清漪猛然抬头,铁面具缝隙间透出的目光冷若冰霜:父亲当真要将女儿推入火坑?
为父是要你清醒! 符彦卿甩袖离去,衣袂扫落石桌上的花瓣,三日内,要么与陈琅断绝往来,要么就当没我这个父亲!
风卷着海棠扑簌簌落在符清漪脚边,她弯腰拾起花瓣,指尖抚过上面的纹路,恍惚间想起陈琅说过,代州的海棠树都是戍边将士用家书换来的种子。
回到卧房,她解下佩剑,就见窗台上摆着熟悉的乌木匣。匣中躺着片新鲜的海棠花瓣,朱砂字迹还带着墨香:酉时,五丈河渡口。符清漪将花瓣贴在胸口,隔着铁面具轻呵出白雾,在窗棂上画出歪歪扭扭的轮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