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州的晨光刚漫过夯土城墙,陈琅已站在节度府的角楼上。风中裹挟着盐池的咸腥气,远处贺兰山脉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,像一头蛰伏的巨兽。他手中捏着一封密信,是麟州盐铁司分署送来的 —— 符元毕已率六百武卫出发,不日便至夏州。
“符家的小子倒是利落。” 陈琅将密信递给符清漪,晨光落在她的铁面具上,折射出冷硬的光。
符清漪展开信纸,见末尾 “元毕叩请堂姐万安” 几字,指尖微微一顿:“他去年刚从代州军伍里出来,性子野,你多担待。”
“野点好。” 陈琅望着城门口的乱象 —— 李彝殷正带着党项首领们跪在那里,面前的托盘里堆着金银珠玉,“李彝殷这几日把家底都快搬空了,却迟迟不松口交出盐池管理权。看来得让符元毕给他们提提神。”
三日后,夏州城外扬起一阵烟尘。符元毕率六百武卫抵达时,玄甲在阳光下闪着凛冽的光,队伍最前列的骑士扛着一面 “盐铁巡检营” 的大旗,旗面在风中猎猎作响。这年轻人不过二十出头,眉眼间与符清漪有几分相似,只是更显桀骜,见到陈琅时翻身下马,抱拳行礼:“末将符元毕,奉河北盐铁司令,听候陈提举调遣!”
他身后的六百武卫同时单膝跪地,甲叶碰撞声汇成一声惊雷。这些人多是麟州铁场的护卫,常年与党项盐枭周旋,手上的茧子比代州来的武卫更厚,腰间的朴刀还沾着盐渍 —— 那是押解私盐贩子时留下的痕迹。
“李节度,” 陈琅转身对脸色发白的李彝殷道,“符统领带来的,是麟州铁场新铸的甲胄和箭簇。往后夏州的盐池护卫,就由他们接手。”
李彝殷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却被符元毕冷冷一瞥,把话咽了回去。这年轻人的眼神太像战场上的刀,带着未经打磨的锋锐,让他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寒气。
安顿好符元毕与六百武卫,陈琅开始清点行装。赵虎指挥着八百武卫将那口重铁匣抬上板车,玄黑毡布下,耶律璟的头颅仍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威慑力。
“提举真要带着这颗头去河西?” 赵虎挠了挠头,“听说曹氏归义军的人最敬重勇士,见了辽主首级,会不会恼羞成怒?”
“他们会明白的。” 陈琅检查着马鞍上的盐铁令牌,“曹元忠在沙州整军,要的是‘复河西故土’的底气。这颗头颅,是大周能给的最好‘投名状’—— 连耶律璟都能斩,还怕护不住河西的商路?”
符清漪将一封密信塞进陈琅怀中,是符家在灵州的商号传来的消息:“曹元忠的次子曹延禄在甘州练兵,离咱们最近。他最急着要的不是铁器,是能证明大周支持归义军的信物。”
陈琅颔首,翻身上马。八百武卫立刻整队,赵虎扛着 “盐铁巡检营” 的大旗走在最前,板车上的铁匣在晨光里泛着冷光。符清漪送至城门口,看着陈琅的背影,突然道:“河西不比夏州,曹氏父子皆是枭雄,万事小心。”
陈琅勒住马,回头望了一眼:“等我消息。”
队伍行至河西地界时,风物渐渐不同。土黄色的沟壑被戈壁取代,稀疏的枯草间偶尔能见到废弃的烽燧,残垣上还留着吐蕃与归义军交战的箭痕。赵虎指着远处一座被风沙半掩的城郭:“那是凉州旧城,当年张议潮收复河西时,在这里杀了三天三夜。”
武卫们沉默地看着那片废墟,甲叶碰撞声在空旷的戈壁上格外清晰。陈琅望着西沉的落日,突然道:“加快速度,争取三日内赶到甘州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