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二和陈磊站在府衙的台阶上,看着这一切,脸上的冻疮被风吹得发红,却掩不住眼底的亮。“琅哥,账簿和铁牌都按你说的封进了密库。” 李二递过来一个沉甸甸的桑皮纸包,里面是十七名党羽的供词,“符家在大名府的‘盐马令’分号,也查封了,抄出的私盐够边军吃半年。”
陈磊补充道:“灰狗滩扣了五艘走私船,硫磺和铁锭都入了府库。第一船军资今早启航,押船的是你信得过的张校尉。” 他从怀里掏出张地图,上面用红笔圈出了新划的盐铁巡检站,“我们按你说的,在南乐镇、灰狗滩都设了卡,以后走私船再想靠岸,得先问问我们的刀。”
陈琅拍了拍他们的肩膀,从袖中取出两份文书:“这是河北盐铁司的委任状,你们暂代大名府盐铁巡检。” 他看着李二粗糙手掌里的茧子,想起清河县粮战里他扛粮的模样;看着陈磊耳根的红,想起那个总爱躲在他身后画地图的少年 —— 他们终究长大了,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利刃。
就在这时,北方的天际线突然扬起一道灰线,紧接着,沉闷的马蹄声如滚雷般碾来,震得府衙的石阶都在发颤。街上的百姓纷纷驻足,抬头望去 —— 玄甲骑兵列成整齐的方阵,甲叶碰撞的脆响、战马的嘶鸣、传令兵的号角声交织在一起,在天地间掀起一股肃杀的洪流。最前头的先锋旗上,“周” 字在风中猎猎作响,旗角扫过结冰的路面,带起一串细碎的冰碴。
“是北征军!” 有人惊呼,声音里带着敬畏与惶恐。
陈琅眯起眼,看着先锋骑兵甲胄上反射的日光,像无数柄竖起的利刃。柴荣终究还是亲征了,比他预想中快了整整十日。
一匹快马从先锋阵中冲出,骑士翻身下马时,甲胄上的尘土簌簌掉落,露出腰间 “殿前司” 的鎏金牌。他单膝跪地,双手捧牌:“陈提举何在?末将奉赵匡胤将军令,请您即刻前往真定府议事!”
赵匡胤?陈琅的心头猛地一跳。这位殿前司都虞候此刻本该随驾筹备亲征,却在真定府单独约见他?
骑士凑近一步,声音压得极低,只有陈琅能听见:“将军说,北征军粮草调度,需借重提举在河北盐铁的布置。只是……” 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周围的黑衣骑,“军中似有内鬼,将军不便在驿馆议事,特选了真定府外的‘望河楼’。”
陈琅望着北方越来越近的军阵,铁蹄踏过结冰的路面,发出 “咔嚓” 的脆响,像是在碾碎这片刻的安宁。他知道,大名府的盐铁终局,不过是北征大戏的序幕。赵匡胤的 “共商大计”,恐怕不只是粮草那么简单 —— 那 “内鬼” 二字,像根细针,刺破了北伐军看似铁板一块的表象。
“备马。” 陈琅对韩七道,目光扫过李二和陈磊,“这里交给你们了。”
李二握紧腰间的铁牌,指节发白:“琅哥放心!只要我们在,大名府的盐铁就乱不了!”
陈琅翻身上马,青骢马迎着北征军的方向疾驰。风里混杂着马汗、尘土和铁器的寒味,他回头望了一眼大名府的城楼,那里的炊烟正袅袅升起,在湛蓝的天空里散开 —— 这是他用盐铁的秩序换来的片刻安宁,却注定要被即将到来的战火点燃。
真定府的方向,夕阳正沉,将天际染成一片熔金与暗红交织的血色。陈琅知道,赵匡胤在那座望河楼上等着他,而陈桥驿的风,已经顺着军阵的缝隙,带着硝石与硫磺的气息,吹到了眼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