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琅攥着那枚刻印 “陈桥” 二字的青玉环,脚步踉跄地冲出临水轩时,细雪已落得绵密。汴河上的纲船还在缓缓移动,桅杆顶端的红契徽印在雪光中泛着刺目的朱色,像无数只窥视的眼。他裹紧青袍,将玉环塞进贴肉的夹层,指尖触到银箔在腹中留下的冰凉异物感,胃里一阵翻涌。
“推官!” 茶博士(枢密院暗桩)快步跟上来,压低声音,“刚看见三个穿皂衣的汉子跟着你出来,腰间都鼓鼓囊囊的 —— 像是魏王府的‘皂雕卫’。”
陈琅点头,拐进一条堆满积雪的窄巷。皂雕卫是符彦卿的私兵,专司盯梢暗杀,当年死在南阳白河湾的御史,就是栽在他们手里。他绕了三个圈子,确认甩掉尾巴后,才直奔枢密院 —— 王朴必须立刻知道这一切。
枢密院的值房还亮着灯。王朴正趴在案上咳嗽,帕子上的血痕比昨日更深。见陈琅闯进来,他浑浊的眼睛亮了亮,指着案上一碗黑乎乎的汤药:“刚从太医院取的,说是能压咳…… 你脸色怎么这么白?”
陈琅反手闩上门,从怀中掏出青玉环,又将临水轩的交锋一五一十托出 —— 从七响铜扣、硝石釉茶壶,到盐马令、灌铅假珠,最后是那枚刻着 “陈桥” 的玉环与银箔上的火器图。
王朴的咳嗽突然停了。他拿起青玉环,借着烛火细看内壁的明矾字迹,枯瘦的手指剧烈颤抖:“陈桥驿…… 赵匡胤的地盘…… 符清漪把这消息给你,是试探,还是……”
“是逼我们站队。” 陈琅的声音干涩,“她要三成红契,实则是想拉我们入伙,共享茶马道的利。可银箔火器图,又把她与契丹的勾结摆在明处 —— 这是阳谋,也是陷阱。”
王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咳得几乎要从椅上栽倒。陈琅慌忙扶住他,却见老枢密指着案角一卷密报,声音嘶哑:“你看这个…… 雄州榷场的密报,说近三个月,有三十批‘药材’经符家商路入契丹,每批都用铅盒密封,分量正好装下你说的‘渥窟鲁’。”
他喘了口气,拿起那卷密报,指尖点在 “三月初七” 的日期上:“这天,恰好是南阳假引贩子消失的日子。”
陈琅的后背瞬间爬满冷汗。假引乱市是障眼法,真正的动作,是借着南阳试点的混乱,把火器运出了境!
“还有这个。” 王朴从袖中摸出半张残破的桑皮纸,上面画着个蜂窝状的结构图,正是陈琅在南阳见过的 “蝮枢”,“老夫查了三个月,才查到这是契丹‘汉城’工坊的核心图纸 —— 造火器的关键,就靠这东西熔硝石。”
他将半张图纸与陈琅描述的银箔舆图对照,蜂窝结构的枢纽位置,恰好对应雄州榷场以西的山谷 —— 正是银箔上标注 “渥窟鲁” 工坊的地方!
“符家不仅运火器,” 王朴的声音冷得像冰,“他们在帮契丹造火器!”
烛火突然 “噼啪” 爆响,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,扭曲如鬼魅。陈琅想起符清漪腰间的盐马令,想起灌铅假珠关联的通州漕船,想起陈桥驿的暗语 —— 所有线索拧成一条毒链,一端连着契丹的火器营,一端连着汴梁的殿前司,而握着链条两端的,正是符家和赵匡胤!
“必须阻止他们。” 陈琅攥紧拳头,指节发白,“红契三成绝不能给,还得想办法断了他们的商路。”
王朴却摇了摇头,咳着血道:“断不了。红契的勘合文书在枢密院案牍库,那里面有符家的人 —— 你在南阳画的样稿,就是从那儿流出去的。” 他看着陈琅震惊的脸,苦笑道,“老夫早怀疑有内鬼,只是没料到藏得这么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