更骇人的是凹槽旁的朱砂小字:“陈桥驿水门闸槽,计耗熟铁三千斤。殿前司赵押。”
赵押?陈桥驿?陈琅攥着纸片的手开始发抖。熟铁市价每斤百文,三千斤就是三十万贯 —— 哪用得了这么多?结合雄州的石脂水,必是在造猛油火柜的核心部件!这 “赵押”,十有八九是赵匡胤的人!
五更鼓响时,皂衣小吏的拍门声劈碎了寂静:“王朴相公立召!”
陈琅冲进枢密院正堂时,王朴正用串着铅铁钱的算盘推演。劣质铅珠撞击声急促如鼓,显然在算河北粮仓与汴梁粮价的盈亏 —— 这是在用 “均输法” 的变种,算军需与民生的平衡,和桑弘羊当年的路数异曲同工。
“大人,忠武军冬粮核数在此。” 陈琅捧上文书,袍袖 “不经意” 扫过算盘 ——
“哗啦!” 铅珠滚落金砖地,在九个方位弹跳着停稳,暗合河北转输的九道关隘。这是他故意为之,用的是现代 “节点分析法”,把漕运关隘当变量参数,直指军需转输的死穴。
王朴的目光骤然如冰河开裂。他没动怒,指尖虚空点向铅珠核心:“此非天成。河北转输之滞与汴梁米行腾踊之机…… 你这一拂,倒点破了老夫半日未解的关隘。” 他抬眼,目光如刀,“是筹算之灵,还是刻意为之?”
陈琅喉间卡着枚无形的算筹,余光瞥见案上《夏侯阳算经》的 “重差术” 批注,与自己推演之法分毫不差。窗外惊雷劈下,铅珠阴影被劈成两半,恍若割裂了这诡异的对峙。
“忠武军账面硫磺,远超实际所需四倍。” 陈琅低声道,“多出的多从雄州榷场支取,去向不明。按《唐六典》‘军资采购不得超市价三成’的律条,这已是贪腐大罪。” 他特意搬出律法,这是现代 “合规性审查” 的思路,让对方无可辩驳。
王朴指尖敲击案面:“雄州是魏王的地界。” 他忽然笑了,从抽屉取出份文书,忠武军军需申领单的经办人处签着 “符昭信”,画押竟是个 “赵” 字!“这赵押之人,你认识吗?”
陈琅的指甲剜进掌心,血珠沁出细密的月牙。他触到的何止是账簿里的蛛丝马迹,分明是后周朝堂暗涌的权力脉搏 —— 九枚铅珠如咽喉要隘,石脂水晕开的痕迹似沧州烈焰,陈桥驿的铁闸已在时光深处缓缓升起。
雨还在敲打着琉璃瓦,像在预告风暴。陈琅看着案上的铅珠,忽然明白王朴留他在枢密院的用意 —— 不是算粮核账,是要借他这双能看穿数字的眼睛,洞穿这盘颠覆乾坤的棋局。
而他这来自千年后的算手,终将在乱世账本上,写下第一笔惊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