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原来你也想当作家……” 虞明的声音被喉咙里的哽咽堵住,他想起图书馆三楼靠窗的那个书架。那本深蓝色封皮的诗集总是躺在《鲁迅全集》与《唐诗宋词选》之间,书脊上没有任何文字,内页却写满了关于河流的诗句。
最后一页夹着的借书卡早已泛黄,第三行那个被水洇过的签名,此刻与志愿表上的笔锋重叠在一起,那些 “河底的月光是未寄出的信”“鱼群衔着赎罪券游向深海” 的诗句,突然在脑海中连成了完整的故事。
秘火凝结成的光球在祭坛中央缓缓旋转,表面流淌着如同星河般的纹路。光芒漫过石柱的刹那,虞明看见右侧第三根柱子后露出的相框边角。那是张褪色的黑白照片:穿白衬衫的少年站在观鱼台的石栏杆旁,阳光在他发梢镀上金边,手中捧着的不是祭祀用的青铜鱼符,而是本红色精装的《呐喊》。
书脊上的烫金书名在光线下微微发亮,扉页上用红笔续写的句子正被金光唤醒:“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,只是向上走,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……” 墨迹在光流中泛起涟漪,恍若少年当年落笔时颤抖的笔尖。
雨突然停了。云层裂开的缝隙里漏下束束阳光,穿过实验室的破窗在积水的地面上折射出七色彩虹。虞明看见光球中的秘火正在分化,千万点金红色的火苗如同萤火虫般散开,轻盈地钻进每个考生的眉心。
被怨灵附身时浮现的青黑色血管渐渐褪去,原本空洞的眼神重新聚起焦点。后排那个总在数学课睡觉的男生揉着眼睛嘟囔 “这是哪儿?”,前排扎马尾的女生摸着额头喃喃自语 “我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”,此起彼伏的疑惑声里,实验室的墙缝中钻出几株翠绿的草芽。
王影儿的身体如同羽毛般轻轻落下,裙摆扫过积水时溅起细碎的水花。她的鱼尾已经变成纤细的双腿,米白色的校服裤包裹着线条优美的小腿,只是脚踝处还残留着几片半透明的银色鳞片,在阳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。
她苍白的脸上浮起浅浅的红晕,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,掌心躺着那张被雨水浸透又晒干的英语作文纸。虞明接过时发现背面洇开的蓝黑字迹,“海边见!” 三个字的末尾画着条跃出水面的小鱼,墨迹还带着淡淡的海水咸味。
祭坛的石缝里渗出清澈的水流,顺着裂缝汇入实验室角落的排水口。那些曾缠绕在梁柱上的黑色雾气,此刻正随着水流化作细小的泡沫,在接触阳光的瞬间消散无踪。远处传来消防车的警笛声,混杂着镇上居民的呼喊。虞明抬头望向被光柱穿透的屋顶,看见成群的白鹭正穿过金色光带,翅膀上沾着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烁,如同无数正在坠落又升起的星辰。
赵强靠在实验台边,手臂上的纹身正在淡去,露出正常的皮肤。他看着那张北大志愿表,突然笑出了声:“原来我们都想考去北京啊。” 男生从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志愿草表,第一志愿赫然也是北京大学,专业栏填着 “历史学”。
光球中的秘火突然剧烈跳动。虞明看见厉正校长的身影在光芒中渐渐变得年轻,最终化作照片里那个捧着《呐喊》的少年。
他朝着虞明深深鞠躬,然后化作点点星光,融入飘散的志愿表纸张中。那些纸张在空中组成 “谢谢” 两个字,随后随风飞向远方。
实验室的时钟指向下午五点整。最后一场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,悠远的钟声在星辰中学上空回荡。虞明扶着王影儿走出教学楼,看见操场上站满了考生和家长,每个人的眉心都有淡淡的光点,那是秘火留下的印记 —— 不是诅咒,而是希望的种子。
赵强跟在他们身后,手里还攥着那张志愿表。三个少年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,在布满玻璃碎片的地面上重叠在一起。远处传来消防车的警笛声,却没有人回头,因为他们知道,这场跨越八十余年的守护终于画上句点,而属于他们的未来,才刚刚开始。
护城河上的纸船还在漂着,每艘船上的秘火都在静静燃烧。虞明望着水流的方向,仿佛看见多年后,自己和王影儿在海边大学的图书馆里,翻开一本夹着樱花的旧相册,里面有 1943 年的秘密,1985 年的约定,和那个关于高考与救赎的夏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