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节 深渊
教室外的老槐树又开始分泌黏腻的树脂,琥珀色的汁液滴落在秦春萌的英语作业本上,晕开的形状像是一双双窥视的眼睛。自从当上英语课代表,她每天都要抱着一摞散发着油墨味的本子,穿过爬满紫藤的长廊,走向朱老师那间藏在校园角落的宿舍。
紫藤花垂落的姿态愈发诡异,花串扭曲缠绕,宛如无数伸出的手臂,想要将她拽入黑暗深处。此刻她的心脏像被塞进了蜂巢,千万只蜂子在胸腔里乱撞,每走一步,都觉得校服领口的纽扣快要崩开,露出里面那片被恐惧浸透的皮肤。
推开宿舍门的瞬间,霉味与汗臭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,秦春萌感觉自己像是一头撞进了装满腐烂内脏的麻袋。朱老师房间的电灯泡像永远睡不醒的懒虫,在风里明明灭灭,灯丝爆出的火星落在墙壁的英语单词表上,那些字母突然扭动起来,拼成“st”几个英文字母,随即又化作灰烬簌簌掉落。
她的掌心总是像潮湿的回南天,泛着幽幽的水光。看着自己映在墙上的影子正在变形,马尾辫散开,变成一团纠缠不清的藤蔓。这影子仿佛是她内心的镜像,正在被某种邪恶力量慢慢吞噬,而她却无力阻止。
“春萌来了。” 朱世魁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。他戴着的金边眼镜蒙着层白雾,镜片后的眼睛却亮得骇人,仿佛两团燃烧的鬼火。他接过作业本时,指尖故意擦过她的手背,那触感让秦春萌想起水库边黏腻的水草,又像是毒蛇吐信时擦过皮肤的阴冷。
桌上的收音机突然自动播放起爵士乐,沙哑的女声唱着暧昧的歌词,音符在空中凝结成红色的丝线,缠绕在两人身上。她突然想转身逃离,可双腿却像被钉在了地上,喉咙里像是塞了团浸满沥青的棉花,发不出半点声音。
辅导开始时,朱老师的钢笔尖总是不小心滴下墨水。蓝黑色的墨渍落在秦春萌的课本上,渐渐晕染成人形,它们张开嘴巴,无声地尖叫着。朱老师的呼吸越来越重,喷在她脖颈上的热气带着股腐坏的苹果味。
“跟我念,darlg。” 他的嘴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朵,秦春萌感觉自己的耳垂开始发烫,像是被烙铁灼烧。她机械地重复着单词,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,变成无数个陌生女人的呻吟。
此刻她的意识开始分裂,一部分的自己在拼命抗拒,另一部分却像被施了魔咒,只能任由这一切发生。她的大脑里不断闪过母亲的忧郁,父亲的叹息,还有虞明清澈的笑容,这些画面像锋利的刀片,一下一下割着她的心。
随着日子推移,辅导的氛围愈发诡异。朱老师开始用手比划发音时的口型,他的手指在秦春萌眼前晃动,指甲缝里藏着暗红的污垢。有一次,他突然握住她的手,放在自己喉咙上,让她感受声带的震动。秦春萌惊恐地发现,自己的手掌下传来的不是正常的颤动,而是某种生物在吞咽时的蠕动。
窗外的月亮不知何时变成了血红色,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,在地上投射出扭曲的影子,像是两个人交缠在一起的轮廓。她觉得自己的灵魂正在从头顶的百会穴一点点飘离,身体变成了一具被恶魔操纵的傀儡,而那个恶魔,正用朱老师的面孔对着她狞笑。
那天傍晚,夕阳将最后一抹余晖洒在校园的梧桐树上,秦春萌抱着作业本,踩着满地金黄的落叶,像往常一样朝着朱老师宿舍走去。她哼着轻快的小曲,发丝在微风中轻轻飘动,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朝气,全然不知等待她的将是一场足以摧毁她整个世界的噩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