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爹的爹的爹的爹…… 再数上二十个‘爹’,才能摸到我衣角哩!我就是你们的元一公!”
他弯腰拾起一根枯枝,在泥地上画出蜿蜒的线条,“看这梅岭古驿道,当年唐朝的大宰相张九龄劈开大山时,山石溅起的火星子,把半边天都烧红了!”
月光漫过梅岭时,虞明跟着元一公的牧鸭队伍踏入松湖地界。章江的水泛着幽蓝,像条巨蟒横卧在山谷,鸭子们扑进水里,搅碎了满河星子。远处集市的灯火明明灭灭,像鬼火在芦苇荡里游荡。
自黄帝第二十六代孙泰伯“让国南奔”那日,天地间的风都带着青铜的味道。他捧起的药篓里,草药根茎竟渗出金红色的汁液,在逃亡路上滴落成血珠,每一颗都化作会行走的地图,指引着族人穿越时空迷雾。这些印记历经千年,在元一公的祖辈的血脉里沉睡,直到他们从福建上杭出发,脚步叩响大地的瞬间,沉睡的记忆才被唤醒。
元一公的爷爷踏入广东韶关南雄里东岗时,群山突然发出低沉的呜咽。这片被密林包裹的土地,地表下埋藏着无数先民的骸骨,它们化作磷火在夜间游荡,为新来者照亮营地。山谷像巨兽张开的怀抱,风掠过树梢的声音,仿佛是山神在哼唱古老的歌谣。当第一缕炊烟升起,山涧的溪水突然改变流向,汇聚成环状围绕着村落,如同给这片土地戴上了神秘的护身符。
元一公决定云游牧鸭那天,鸭棚里的鸭蛋集体震颤,蛋壳表面浮现出奇异的纹路,宛如古老的文字。他带着七百只毛茸茸的小鸭子启程,每只鸭子的眼睛里都倒映着祖先迁徙的画面。沿着梅岭古驿道前行,这条由唐朝宰相张九龄劈开山脉造就的古驿道,石板路上的车辙里渗出黑色的液体,那是千年来商旅血泪的结晶。从那“万履践踏,冬无寒土”的字句,知晓古时此道的人气之旺可见一斑。宋朝苏东坡大学士贬谪经过岭南时,就在这条古驿道上留下了他的千古名诗《过大庾岭》:
一念失垢污,身心洞清净。
浩然天地间,惟我独也正。
今日岭上行,身世永相忘。
仙人拊我顶,结发授长生。
苏轼的诗句在风中化作蝴蝶,翅膀上闪烁着预言的光芒。
山谷间的小溪流淌着乳白色的溪水,越往下游,溪水愈发猩红,如同大地的血脉。溪边的荒地在夜间会升起薄雾,雾中隐约可见古代战场的幻影,士兵的呐喊与战马的嘶鸣交织在鸭群的嘎嘎声中。鸭子们在溪水中嬉戏时,水面会突然浮现出人脸的倒影,那是在此陨落的商队亡魂,它们托着鸭群,助它们游向更广阔的天地。元一公和他的鸭群就是顺着章江两岸一路北上,朝行夜宿,一边觅食一边长大的。
当元一公和鸭群抵达松湖,这里的空气都带着蜜糖的香气。远处的虚镇在阳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,仿佛是海市蜃楼。他的鸭子在这片土地上迅速成长,每只鸭子的羽毛都闪烁着金属光泽,鸭掌踏过的土地会开出蓝色的小花。集市上的钱币在交易时发出清脆的鸣响,那声音如同天籁,指引着元一公一次又一次踏上这条神秘的牧鸭之路。天佑七年,当元一公再次来到松湖,鸭群突然停止了鸣叫。它们齐刷刷地望向天空,只见一朵巨大的乌云笼罩在松湖上方,云层中传来远古的呼唤,预示着一场改变命运的奇遇即将降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