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指着前面的路,声音发颤:“你看……那是什么?”
唐僧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。雾里隐约能看见一堆东西,堆在路边,像石头,却比石头高。走近了才发现,那不是石头,是白骨。一堆堆的白骨,堆得像小山,上面还沾着点没烂完的布,浅黄的,和菜窖里的布丝、叶子上的线一样。
唐僧的腿软了。他往后退了一步,撞在李三身上。李三没说话,只是盯着那堆白骨,眼神里满是震惊,还有点恐惧。
白骨堆里有块木牌。
半埋在白骨里,上面刻着字,被风雨磨得浅,勉强能认出是“取经人”三个字。木牌的边缘沾着点暗红,像血,已经发黑,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留下的。
“原来……之前也有取经人。”李三的声音很轻,带着不敢相信,“他们都死在了这里?”
唐僧没说话。他盯着那块木牌,想起监寺说的“取经是功德”,想起李世民说的“普度众生”,想起自己推王二的那只手。他突然觉得,这些取经人,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,遇到了老虎,遇到了选择,遇到了“必要的牺牲”?
行囊里的木盒又抖了一下。
这次更明显,好像里面的东西在撞盒子,想出来。唐僧的手紧了紧,指甲掐进行囊的布料里,疼得他清醒了点。他看着白骨堆,看着那些浅黄的布,突然明白,自己不是第一个走这条路的人,也不会是最后一个。
树后面又传来轻响。
这次不是一个影子,是好几个,在树后面晃来晃去,像无数双眼睛,盯着他们,盯着那堆白骨,盯着他怀里的行囊。唐僧的心跳到了嗓子眼,他看着李三,对方的刀又举了起来,身体绷得像张弓。
“不管是什么东西,我们都得冲过去。”李三说。他的声音很稳,却带着股破釜沉舟的意思,“白骨堆后面就是山口,过了山口就是驿站。冲过去,就能活。”
唐僧点点头。他把行囊抱得更紧,好像里面的木盒能给他勇气。他盯着白骨堆后面的山口,雾里隐约能看见山口的影子,像一张嘴,等着他们进去。
两人冲了出去。
刀挥出去的声音,风刮过耳朵的声音,树后面传来的轻响,混在一起,像一首混乱的歌。唐僧跑在后面,怀里的行囊撞得他胸口发疼,木盒还在抖,好像在跟着他的心跳一起动。
快到山口时,唐僧回头看了一眼。
雾里的树影晃得更厉害了,无数个影子在树后面跟着,却没追上来,只是盯着他们,像在目送,又像在等待。他的目光落在白骨堆上,那块刻着“取经人”的木牌在雾里闪了一下,像一只眼睛,盯着他的背影。
山口的风很大。
吹在脸上,带着股土味,却没有林子里的血腥味。李三停住脚,大口喘着气,刀上又沾了点血,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的东西的。他看着唐僧,眼神里的警惕少了点,却多了点别的——是同情,还是别的,唐僧分不清。
“我们……活下来了。”李三说。
唐僧没说话。他摸了摸怀里的叶子,摸了摸袈裟内侧的硬包,摸了摸行囊里的木盒。三个东西都是温的,像三颗心,贴在他的胸口,跳得很轻,却很清晰。
他知道,自己活下来了。
却也永远留在了那片林子里。留在了王二的血里,留在了那堆白骨里,留在了那些浅黄的线里,留在了那双看不见的眼睛里。
山口的另一边,雾好像更浓了。
远处的山影里,隐约能看见一块石头,上面刻着字,像“五行山”。唐僧盯着那块石头,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——下一个“必要的牺牲”,会是谁?
这个念头刚冒出来,他就打了个寒颤。山口的风更冷了,好像有双眼睛,从远处的五行山方向,盯着他,等着他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