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僧把行囊抱在怀里。木盒在里面硌着,温意更明显了,像贴在胸口,跳得轻,和心跳叠在一起。“这行囊里的木盒,装的是什么?”
监寺的脸僵了。他走到窗边走,背对着唐僧,手指在窗台上划着,留下道浅痕。“是……是护身符。寺里的老物件,能保法师路上平安,驱邪避灾。”
“驱什么邪?避什么灾?”唐僧追问。
监寺没回头。他的声音低了些,带着点警告的意思:“法师别问太多。取经是大事,专心赶路就好。路上的事,少管,少看,少想。”
这话落时,山门外传来号角声。是皇宫里的号,吹得急,一遍接一遍,像在催命。监寺转过身,脸上没了表情,只有眼角的疤在灰光下跳。
“该走了。”监寺伸手去拉唐僧的胳膊,“再不走,陛下会不高兴的。”
唐僧跟着他走。穿过佛堂时,他回头看了一眼——墙角的木盆还在,黑布被风吹开个角,露出里面的东西:是个小布偶,浅黄的布,已经脏得发黑,眼睛是用墨点的,却被抠掉了,只留下两个黑洞。
走出金山寺的门,雾还是灰的。山门外站着两匹马,马背上坐着两个官差,穿着皂衣,脸绷得紧,手里的刀鞘上沾着点暗红,像血。
“陈玄奘法师?”官差开口,声音冷,“陛下有旨,让你即刻启程,不得延误。”
唐僧没说话。他把行囊抱得更紧,木盒的温透过布料传过来,贴在胸口,像块烙铁。官差递过来缰绳,他接过时,触到官差的手,是冰的,指节上有新伤,没结痂。
上马时,他回头看了眼金山寺。寺门紧闭,佛堂的窗户关着,只有后院的方向,飘起缕轻烟,不是香灰的烟,是焦的,混着那股土腥气,飘进雾里,没了影。
马走得慢。灰雾裹着路,看不清前方,只能听见马蹄踩在泥路上的声音,闷得发沉。官差走在前面,没说话,只有刀鞘偶尔撞在马身上,发出哐当声。
唐僧的手放在行囊上。木盒的温还在,像有东西在里面动,很轻,却越来越明显。他想起菜窖里的黑洞口,想起木盆里的小布偶,想起粥里的浅黄细毛。
他突然明白,这行囊里装的不是护身符。
是“供品”的余温。是菜窖里没埋干净的痕迹。是金山寺递给取经路的第一份“投名状”。
雾更浓了。前方的路看不见头,只有灰,无边无际,像要把人和马都吞进去。唐僧抱着行囊,胸口的温越来越烫,他知道,这趟路,从启程的第一步起,就走在腐臭的泥里。
没有普度众生。只有被安排的命运,和藏在行囊里的、没说出口的罪恶。
马蹄声还在响。敲在灰雾里,敲在人心上,像在数着,离下一个“牺牲”还有多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