舍弃了凡人的枷锁,我们又要做什么样的‘我’呢?”
莫念默默听着。
“就这样下去不是很好吗?”楚轻歌此时在莫念的另一边手,无所谓地说道。“我们本来就不是凡人,注定要超凡脱俗,何必束缚这么多呢?”
“楚师姐,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你一样……”
莫念捂着额头叹息,刚想开口,可看着楚轻歌理所应当的神色,清澈无暇的目光,又不知该如何开口。
楚轻歌就是这么长大的。她出身道门,接受的本就是修士的教育和世界观。
在她看来,自己本就和凡人不一样。虽然天生魔性的问题让她某些地方和别人不太一样,但楚轻歌底层逻辑仍旧是在楚逸云和黄静萱为她安排好的轨道上:保护苍生,除魔卫道。
但即便是云剑仙夫妇,也不能保证,自己就能把女儿永远“绑”在这条道路上
她从不思考为什么,只是一直以来就这么做了。如同她的剑光,不管是否入魔,都是一如既往的澄澈。
某种意义上说,这样看似有情实则无情的人,才是所谓的“道子”,或者说是“魔种”。
但路遥之不一样。他从俗世中长大,作为士子,一路历经风霜,科举取士,一步步走进朝廷。他接受的就是忠君爱国,死而后已的观念。自然,他也因此而死。
楚轻歌是“出世”太远,她有她的魔劫。路遥之是“入世”太深,他有他的人劫。
而莫念正好有两人的道路作为对照。正因此,看着如今魂蛹界的劫运,处于正中心,顿时心有所感。
这个世界是唯心的。想要成为什么样的“人”,很重要,甚至是最重要的事情。
无论是为所欲为,步入魔道;还是护佑苍生,走入神道;或者超凡脱俗,踏上仙道……每一条路都是正确的,每一条路都能带来力量。
比起道、魔、释,教派之争,倒不如说大部分修士如莫念一样,都涉猎一点才是常态。很多门派其实也并不介意带艺投师,他们也走到了尽头,需要相互交流、论道,百尺竿头更进一步,扩展自己的学说,推陈出新。
我们修炼什么道法,决定我们成为了什么样的人。我们是什么样的人,所以我们走上什么样的道途。
而分界点,即是“金丹”。通常来说,金丹真人就说明可以开宗立派,收徒传道。你不再是徒弟,而是真真正正的为人师长了。
莫念就是如此。
书灵幻境,他是逐流者,是地府给他兜底。天京事变,八大仙门齐聚,他当了那个出头鸟。
在此之前,他始终只是一个不错的“后辈”,是要当作弟子,要呵护看待。即使他做了很多其实不是筑基期该干的事情。
在其他仙门看来,他都是需要“多加照拂”的,未来可期的金丹种子。
至始至终,他只是在“强装大人”而已。
但结丹之后,就不太一样了。现在,莫念要真真正正,去做那个执掌苍生,改天换地的“大人”,也是,“真人”了。
首先,便是那些依附他,信仰他的“太虚教派”。那个玩闹一般被他建立起来的宗教,如今在天地大劫下,却是悬于他一念之间。
他几乎可以听到,太虚教派的信徒在天塌地陷的景色中,虔诚地围在神像前向他祈祷。包括身旁的夜郎梅,如今也用卑微的眼神祈求着他的庇护。
在这个世界,他便是这群自大的“夜郎”眼中的神明。
那是货真价实的,几十万条魂魄,几十万条生命,乃至整个世界的重量,如今正托付在他一人的掌心——哪怕这里是一个焦土遍地,人人皆渴望死去的饿鬼之界。
他始终不胜不负,薛公子之流认为这位“青明佛子”心机深沉,别有所图。但路遥之和楚轻歌心里却是明白的。
一个是大夏国师,苍生黎民一言而决。一个是天外剑仙,悲天悯人不受拘束。魂蛹界的蛹全是行尸走肉,他们都不觉得将自己手下的蛹推上赌桌,变成一条条魂魄,乃至筹码有什么不行。
但对于莫念来说,那是夜郎国人,太虚教派。
“金丹劫……劫难,也是成长……吗?”
莫念垂目,看着魂蛹界的苍生,眼神无悲无喜,若无情,似有情。
冥金鬼面令突然一动,自行滑落到莫念的掌心。鬼面双眼一亮,微微摇晃。莫念只感觉掌心一沉。
一段信息传入到莫念的脑海中。来自地府的回复到了,包括命令和支援,随时可以调用。
路遥之敏锐地感觉到了莫念的情绪的变化。即使不喜权势,在朝堂上打滚多年的他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莫念情绪的变化。
“怎么了?”
“地府那边来信了。”莫念长舒一口气。“魂蛹界的事情,要我们解决。我们要争夺气运之子。”
“你之前不是准备这么做吗?”
“我之前只是想阻止饿鬼道主出世,气运之子落入他们手里。”莫念订正道。“现在,我们要夺取气运之子。”
路遥之当然明白这其中的区别。他们要夺取这片除了活尸和恶土以外,一无所有的荒凉之境。
为此,斩杀在场的所有魔修,得罪邪魔九道也在所不惜。
“虽然这么说有点自夸的意思,不过,这可不是一个轻松的活。气运之子的麻烦之处,你看看我就知道了。”
玄明界所钟,路遥之当然有资格说这话。但看着他跃跃欲试的眼神,莫念就知道,他恨不得大闹一场。
怕不是朝中做官,勉力维持,积累了太多压力吧?国师现在越来越有唯恐天下不乱的意思了……
“要活的还是要死的?”
“当然是要活的。”莫念翻翻白眼。“你能不能别跟那边几个家伙一个德行,还没出世就想着把人弄死。”
“哈哈,我还以为你会更喜欢死的饿鬼道主。”
路遥之轻松地说道。
“那我们就干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