寺庙内,觉如敲击着木鱼,单调而平静地诵经。
在他背后,真法默默地注视着他的背影很久了。
“觉如,你好不容易回来,就这么面对为师吗?”
木鱼的敲击声停了下来。
“反正我也没地方可以去不是吗?”
原本刚强不屈的武僧,此时神色中竟流露出一丝疲惫之色。
“那柄骨刃,我都交给您了,您为什么视而不见呢。”
真法眉头紧皱,脸上的煞气更重了。
“哪又如何?这边能抵消他的罪孽吗?
就算金光寺的人不是他杀的,那就可以放过他吗?太阴教诸多教徒,还有枯松岭被他枉杀的那些人,都是他的血债。
耸人听闻啊。我冤枉了他吗?难道他无辜吗?只怕他自己都不敢这么说吧!”
说到最后,真法已经是声色俱厉,金刚怒目,似乎不明白自己这个弟子怎么陷入了魔障。
觉如默默地听完,开口问道:“其他师兄弟呢?”
“什么?”
“觉空,觉闻他们。”觉如耐心地重复,固执地问道。“他们现在在哪呢?”
“……未曾见回报,兴许是遭了劫了。”
真法双手合十,痛心疾首地说道。
“世道浑浊,人心险恶,就是因为魔头太多,除之不绝,方才变成这般模样。没办法,他们都是好样的,为了大功业,大功德,必然奋不顾身……”
他还在絮絮叨叨的,想要重新“度化”这个弟子。觉如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,心一寸寸的凉下去。
师父还是那个师父,嫉恶如仇,不惜此身。为何我却……
大概是我变了吧。
师父,见到我拿着骨刃回报,你是欣慰于我的生还多一点,还是遗憾于我未能完成这场功德更多一点?
木鱼声再度响起,真法住了口,无奈地摇了摇头,看着执拗的弟子。
“……不应住色生心,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,应生无所住心。”
武僧的低语和木鱼的敲击,仿佛某种无声的诘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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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京城的某个小巷子内,一具穿着神武军铠甲的身体软软倒下,已没了声息。在他面前,一个老人甩了甩手,一副晦气十足的样子。
“倒霉倒霉,没想到兔崽子如今脾气野了,敢跟我呲牙了。喂,阿旭,你真要来送死吗?”
被他称作“阿旭”的人,却是一个气宇轩昂,英武不凡的男子。他身上的铠甲赫然是千夫长样式,遍布风霜,一看便是久经战场的货色。
可面对老人随意的呼喝,他却露出了隐隐的敬畏与发自内心的苦笑。哪怕背后站着众多神武军的士兵,依旧止不住他背心直冒的冷汗。
不止是他,在场所有神武军所属的士兵皆如此。
“镇国公,我们哪敢跟您为敌啊。但您现在这样,我们不得不……”
“得得得,少跟我来这套啊。别叫我那名字我听得烦。”
徐扬威掏了掏耳朵,漫不经心地说道。
“我现在领的不是大夏的俸禄,是摘星楼的孝敬。入城一趟也不容易。你知道是谁请我来的吗?你们闪开点,别误了自己的性命。”
“镇国公,国师只交代了带她回去,我们……”
“少他娘的废话。”徐扬威眉头一皱,当年将帅的虎威和煞气在他脸上一闪而过,却让神武军众人忍不住握紧了兵器,只感觉手心汗水湿滑,颤抖不已。
“老子不欠他姬家的,想去哪去哪!他奶奶的,你们要反了天不成?我该他的啊,又不是他路遥之的爹,惯着他干嘛……”
阿旭口中苦涩。对面是三朝老臣,这哪里是他能插上嘴的事情?尽管如此,他还是缓缓将手中长刀对准了徐扬威。
徐扬威眼神一肃。“想好了?”
“没什么好不好的。您老不愿留在大夏养老,我们理解。您确实不欠大夏什么。”
阿旭艰难又坚决地说道。“……可我们欠。”
徐扬威沉默了一会,嘴里开始嘟囔:“他妈的,和老子当年一样傻。要不是被那个老鬼套住了,谁想帮他守那些个不成器的子孙……
算了算了,晦气。女娃,你跟他们走吧。别怪我没提醒你,那姓路的不是个好相与的,你那点小聪明,最好别拿出来丢人,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。”
“多谢徐供奉提点。”
从徐扬威身后,走出来一个女人。即便是在天京城这个富贵窝见惯了美女佳人的阿旭,也忍不住漏了一排呼吸。
她身着红白衣裙,袖口和裙摆绣成斑斓的羽毛状。她皮肤白到像是透明一般,能看见皮肤下的骨骼,脸上总是流露出温婉和煦的笑容,让人见之忘忧。
这让阿旭忍不住心里直嘀咕,这就是那劳什子虞州之柱?这也太……能行吗?
女子盈盈一礼。“荧谢过徐供奉一路相送。”
“走吧走吧。”
软硬不吃的老人挥了挥手,让神武军的人将她带走。直到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,刚想退下的时候,他的声音,又让人吓了一跳。
“跑什么?我让你们走了吗?”
阿旭的心猛地一沉,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。他知道,自己这帮人估计是没生命危险了,但每当将军说出这句话的时候……
“出息了啊,敢跟我尥蹶子。”
徐扬威把拳头拧的嘎嘎作响,面露狞笑。
“神武军,好威风啊。来来来,咱们练练。”
“徐,徐先生,这不好吧……”
“现在知道改口了?晚了!兔崽子们,看打!”
老人一人冲进了神武军中,开始暴揍这帮臭小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