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清辞走出房门,只见庭院中立着一个身着靛蓝布裙、身形利落的年轻妇人,正拉着阿阮的手说话,见她出来,立刻转身,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:“春妮给东家请安!”
沈清辞愣了片刻,才认出这是两年前离开“蕙质堂”,回乡嫁人的那个手脚最麻利、也最有主见的织女春妮。
那时的春妮,虽技艺出众,眉宇间却总带着几分对未来的惶惑。
“快起来,”沈清辞上前扶起她,打量着她红润的面色和明亮的眼神,笑道,“如今该称呼你一声王娘子了?在婆家一切可好?”
春妮站起身,笑容爽朗:“劳东家惦记,都好!婆家是老实本分的庄户人家,相公人也厚道。我靠着在堂里学的手艺,在镇上开了间小小的绣坊,带着几个姐妹接些活计,日子过得去。”
她说着,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取出几块绣工精致的帕子,“这是我自个儿琢磨的新样子,绣着玩的,东家您瞧瞧?”
沈清辞接过,只见那帕子上的缠枝花纹,既保留了传统韵味,又添了几分乡野的活泼生气,针脚细密匀净,可见下了苦功。
她由衷赞道:“很好,比当年在堂里时,又进益了。”
春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随即正色道:“东家,我这次回来,一是看看堂里的姐妹们,二来,也是想问问,咱们堂里刊印的那《辑要》,可能卖我几本?我们那镇上,也有几个手巧的姑娘想学,我想着,若能照着这书教她们,岂不比我自己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强?”
沈清辞心中一动,看着春妮眼中那簇熟悉的光芒——那是渴望将自身所学传递下去的光。
她仿佛看到了一条条细小的溪流,正从“蕙质堂”这片湖泊出发,蜿蜒流向更广阔的天地。
“自然可以。”她温声道,“不仅卖你,日后你若能教出徒弟,她们的作品,只要质量过关,‘金缕记’也可以考虑收购。”
春妮喜出望外,连声道谢。
望着春妮离去时轻快的背影,沈清辞站在廊下,秋阳暖融融地照在身上。
她想起怯生生的小草,想起沉稳干练的周静婉,想起埋首书卷的崔文茵,想起自立门户的春妮,还有工坊里那些眼神日益坚定的女工……
她们如同无数颗被春风催发的种子,散落在不同的土壤里,或许渺小,却都在努力地向上生长。
影响力,并非总是显赫的权势与轰鸣的宣言。
更多时候,它如同这秋日里无声弥漫的桂香,存在于每一个悄然改变的命运里,存在于每一颗被点亮的心房中,存在于一条条开始流淌的、名为“可能”的溪流里。
它们终将汇聚成海,势不可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