反而有一种异常的冷静在迅速弥漫开来。
是因为经历过更绝望的境地吗?还是因为……前方那个虽然冷漠强硬、却在此刻毫不犹豫地将她纳入羽翼之下、带着她一起亡命奔逃的男人?
她说不清。
但她知道,从决定跟他走的那一刻起,她就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匠人宓瑶。
她被迫踏入了他的战场,成为了这场风暴的一部分。
骡车一路疾行,并未朝着某个繁华城镇而去,反而是越走越偏,渐渐驶入了丘陵山地。路况变得崎岖,颠簸得更加厉害。
约莫过了两个时辰,天色最黑的时候,马车终于在一处隐蔽的山坳里停了下来。
那里似乎有一个废弃的樵夫小屋,黑漆漆的,没有一点光亮。
萧景珩下马,走到车前,声音带着夜露的寒凉:“今晚在此歇脚。明日天亮再赶路。”
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此地暂时安全。进去吧,条件简陋,忍耐一下。”
宓瑶在阿元的搀扶下下了车,山间的寒气让她打了个冷颤。
顾嬷嬷提着包袱,警惕地打量着四周。
萧景珩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,里面一股霉味扑面而来。
小屋极其狭小,只有一张破旧的板床和一张歪腿的木桌,角落里堆着些干草。
“只能如此了。”萧景珩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,“你们在此休息,我在外守着。”
他说得理所当然,仿佛贵族公子为女眷守夜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。
宓瑶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。她适应了黑暗,隐约能看到他站在门口的轮廓,如同沉默的山峦。
“二哥……”她下意识地开口,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,“你……你也需要休息。”她知道他此行责任重大,前方必有恶战。
萧景珩似乎侧过头看了她一眼,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。只听他淡淡道:“无妨。守夜于我,是常事。”
他的话总是这样,简短,冷硬,却莫名地让人感到一种奇异的可靠。
宓瑶不再多说。顾嬷嬷和阿元简单收拾了一下床铺,其实也无从收拾,只是将干草铺得厚实些。
三人挤在冰冷的板床上,和衣而卧。条件艰苦,但无人抱怨。
窗外,传来细微的虫鸣和风吹过山林的呜咽声,以及门外那个男人沉稳而清晰的呼吸声。
宓瑶睁着眼睛,毫无睡意。
她能感觉到门外那道身影的存在,像一道无形的屏障,将外界的一切危险暂时隔绝。
这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感觉。
有对未知危险的恐惧,有对颠沛流离的不适,但还有一种……难以言喻的、在绝境中悄然滋生的一丝依赖与悸动。
她与他,本是两个世界的人,因利益与算计而捆绑。她对他充满警惕,甚至暗中谋划着脱离。
可今夜,在这荒山野岭的破屋之外,他拔剑四顾,为她守夜。
理智告诉她,这只是因为他需要她活着,她还有价值。
可情感深处,某个被冰封的角落,却似乎被这沉默的守护,悄然融化了一丝裂缝。
风暴将至,而他们,在这风暴来临的前夜,于荒寂的山野中,以一种奇特的方式,被迫紧紧靠在了一起。
相拥或许还遥远,但命运的绳索,已将他们更紧地捆绑。
宓瑶闭上眼,听着门外的呼吸声,心中一片纷乱。
她知道,从今夜起,一切又将不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