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秋佳节将至,京城各府后宅的宴会雅集渐渐多了起来。
承恩侯府虽日渐没落,但面子上的往来依旧少不了。
这日,沈清辞收到了一份来自吏部侍郎府上陈小姐的请柬,邀她三日后过府参加一个小型的闺阁雅集。
请柬送至时,王氏正巧在场,拿起看了看,嘴角撇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:“陈侍郎家的千金?倒是难得还记得你。既然人家下了帖子,你便去吧,整日闷在屋里,没得闷出病来。只是记牢了自己的身份,莫要失了侯府体面,也别学那起子轻狂人,说什么做什么出格的事。”
言语间,尽是敷衍与不以为意,仿佛沈清辞去也只是个凑数的。
沈清辞垂眸接过请柬,温顺应是,心中却是一动。
陈小姐的父亲是吏部侍郎,官声尚可,家风也算清正。
这或许是一个机会,一个将她“星火”计划的触角,小心翼翼探出承恩侯府高墙的机会。
三日后,沈清辞略作打扮,乘了辆青帷小车,带着碧玉前往陈府。
她刻意穿得素净,月白色的襦裙,只在衣襟袖口用银线绣了寥寥几枝疏竹,头上亦只簪了一支玉簪,通身的气度却沉静如水,反而在姹紫嫣红中显出一分别样的清雅。
陈府的雅集设在后花园的水阁里,来的多是些与陈家相熟的官家小姐,约有十来位。
彼此见礼寒暄,言笑晏晏,话题无非是衣裳首饰、诗词书画、家中趣事。
沈清辞安静地坐在一角,并不多言,只默默观察。
她注意到,并非所有小姐都沉浸在这种浮华的闲聊中。
有一位穿着半新不旧秋色衣裙、神色略显清冷的小姐,独自临窗看着池中残荷,似乎与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。
另有一位年纪稍小、眼神灵动的姑娘,则对案几上摆着的一盘造型奇巧的点心更感兴趣,正小声向丫鬟打听是哪家铺子买的。
酒过三巡,茶添五道,不知谁起了头,提议行令作诗,以“秋”为题。
众女纷纷响应,或凝眉思索,或挥毫泼墨,一时间水阁里尽是吟哦之声。
轮到那位临窗的清冷小姐,她所作之诗格调高远,用典精准,却透着一股怀才不遇的寂寥之意,与这满堂的富贵闲愁颇不相融,引得几位追捧流行诗风的小姐暗暗交换了揶揄的眼神。
很快,众人的目光落在了沈清辞身上。
她这位“称病”许久、几乎已被京中闺秀圈遗忘的承恩侯府嫡女,在许多人看来,只怕是江郎才尽,来凑数的。
沈清辞放下茶盏,起身微微一福。她并未像旁人那般急于吟诵,而是沉吟片刻,方才缓声开口。
她吟出的诗句算不得多么惊艳华丽,却角度刁钻,竟是从秋日收获后田埂间遗落的稻穗切入,引申出“颗粒归仓不易,物力维艰当惜”之意,语言平实,却自有一股关切民生、不流于俗套的筋骨。
水阁内静了一静。
几位小姐面露诧异,这似乎……
不像是她们印象中那个只知风花雪月或哀怨自怜的沈清辞会作的诗。
那位清冷小姐眼中却闪过一丝异色,不由得多看了沈清辞两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