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声音发颤,“那小乞儿机灵,闹得正好!阿秀那孩子也是被逼到了绝路,跑得飞快,真的让她冲进慈云庵了!慧明师太起初惊讶,但听到‘侯府故人’四个字,又看到老奴后面让人悄悄送去的米粮,沉吟半晌,终究是点头让她先在庵后小屋住下了!”
沈清辞长长地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这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冷汗,后背的衣衫也早已湿透。
一种巨大的、难以言喻的成就感涌上心头。
她做到了!她真的从虎口中救下了一个人!
这种运用智慧和策略改变他人命运的力量感,让她浑身微微战栗,甚至比上次救栓柱更为强烈。
但紧接着,柳嬷嬷的话又让她的心沉了下去。
“但是……那屠夫和她哥哥果然找去了!在庵堂外闹了好一阵,说庵里藏了他的逃妻,要闯进去拿人!亏得慧明师太强硬,挡在门外,说庵内皆是清修之人,并无逃妻,若敢擅闯佛门净地,便去官府理论!那屠夫虽混,到底不敢真对师太动手,嚷嚷了半天,只得悻悻走了,怕是还没完……”
果然,只是暂缓。危机并未解除。
阿秀只是从一个牢笼,逃进了另一个暂时安全的避难所,未来依旧迷茫。
而她,沈清辞,似乎也无力再做得更多。
她能提供的庇护有限,能调动的资源微薄。
无力感如同潮水,再次将那点成就感淹没。
她改变了阿秀的命运轨迹,却无法给她一个确定的未来。
她挑战了规则,却无法打破规则。
“我们能做的,只有这些了。”沈清辞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,“剩下的,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。”
柳嬷嬷也默然,脸上喜色褪去,换上忧色。
主仆二人相对无言,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成功的喜悦与未尽的忧虑交织的复杂情绪。
许久,沈清辞才轻声问道:“嬷嬷,你说……我们为何要冒险帮她?”
这个问题,像是在问柳嬷嬷,也像是在问自己。
柳嬷嬷愣了愣,思索片刻,低声道:“大概是因为……同为女人,听着她的事,心里头就跟刀割似的难受吧。能帮一把,是一把。看着她有机会活命,心里头……踏实些。”
朴实无华的话语,却道出了最本质的原因——感同身受的怜悯,以及互助带来的内心安宁。
沈清辞怔住了。
她想起自己还是陆铮时,对“女性共情”、“姐妹情谊”这些词汇多么不屑一顾,认为那是虚伪或软弱。
可现在,她理解了。这种情谊并非空中楼阁,它源于最原始的、对共同命运的抗争和扶持。
它可能微弱,却真实存在;它可能无法撼动大山,却能在荆棘丛中为彼此开辟一小段路。
她帮助了柳嬷嬷,柳嬷嬷更加忠心,并成为了她连接外界的桥梁。
她帮助了阿秀,获得了内心的踏实,或许未来,慈云庵和那个小乞儿,也能成为某种意义上的“人脉”或信息源。
这种联结感,这种基于性别处境而生的微弱光茫,正在她心中悄然织成一张网,一张不同于以往任何基于利益或欲望的关系网。
对“女性情谊”的新认识,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真切。
她走到妆台前,看着铜镜中那张属于沈清辞的、苍白却眼神复杂的脸。
镜中人,不再是那个只会愤怒批判的陆铮,也不再是那个只会被动承受的沈清辞。
她开始行动,开始利用智慧去干预,开始感受到帮助同性的复杂滋味——
那里面有成就的甘甜,有无力的苦涩,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、温暖的联结。
前路依旧漫长黑暗,但她的手中,似乎已经握住了第一支微小的火把。
虽然只能照亮脚下寸步,但至少,她开始尝试着,向前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