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立,需亭亭玉立,如弱柳扶风,又不可真的软倒……”容嬷嬷又开始讲解站姿。
“坐,需臀居凳沿三分,腰背挺直,双膝并拢,双手交叠置于膝上,目光微垂……”
一整天,陆铮就在这反复的“行、立、坐”中煎熬。
他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在抗议,肌肉酸痛不已。
最让他崩溃的是那种无处不在的束缚感。
每一个动作都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和要求,仿佛这具身体不是用来自由行动的,而只是为了展示某种符合规范的“姿态”。
妈的!裹脚布裹脑子了吧!
他在内心疯狂咆哮,走个路坐一下而已,哪来这么多屁事!
这不是存心把人当傻子吗?
期间,继母王氏“恰好”过来“关心”了一下。
看到他被训得满头大汗笨拙不堪的样子,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冷笑,假意对容嬷嬷说:“嬷嬷辛苦了,这孩子笨拙,您多费心。”
随后庶妹沈月柔也来“探班”,倚在门口。
用手帕掩着嘴,吃吃地笑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来:“姐姐真是……别有一番风韵呢。” 那嘲讽意味十足。
陆铮气得牙痒痒,却只能死死忍住。
好不容易熬到容嬷嬷宣布今日到此为止,陆铮几乎瘫倒在绣墩上,感觉比跟人打了一架还累。
容嬷嬷临走前,冰冷的目光扫过他,淡淡道:“大小姐底子差,心思也未静。明日还需加倍用心。若再如此……老奴也只能依规矩办事了。”
她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那根油光发亮的戒尺。
柳嬷嬷吓得连连称是,塞了个沉甸甸的荷包过去,才勉强送走了容嬷嬷。
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。
陆铮浑身酸痛,内心充满了屈辱和烦躁。
他烦躁地想扯开勒得紧紧的衣领,想把这繁琐的裙摆撕掉,想大步流星地走出去,而不是困在这四方天地里学他妈怎么当个“木头人”!
动作间,袖袋里掉出一个小巧的、有些陈旧的绣花册子。
他捡起来,随手翻开。
里面是一首首清丽工整的小楷诗词。是原主沈清辞的字迹。
【困守樊笼里,雀鸟羡云霓。】
【针线缠手足,诗书锁心扉。】
【庭深不知处,何日展眉低?】
……
诗词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哀愁,一种对自由和外部世界的渴望,却又被深深地压抑着。
若是以前的陆铮,看到这种“伤春悲秋”、“无病呻吟”的东西,必定会嗤之以鼻,嘲讽一句“闲的”、“矫情”。
但此刻,他捏着那薄薄的册子,看着那娟秀却无力挣脱的字迹,再回想自己这一整天的遭遇——
那步步维艰的行走,那必须微垂的视线,那连坐下几分都要被规定的屈辱……
一种奇异冰冷的共鸣,在此刻蔓延开来……
原来那个“窝囊”的原主,并非没有感知。
她只是用这种极其隐晦的方式,记录着她的痛苦和窒息。
而他今日所经历的每一个细节,都是她过去十几年人生的日常。
这他妈…… 他捏紧了册子,第一次,对那些曾经被他鄙夷的“情绪化”和“无病呻吟”,产生了截然不同的感受。
这闺阁,果真是名副其实的牢笼。
而这,仅仅是个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