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并不着急,只是又为慕笙歌满上,作为猎手需耐心等待着。
慕笙歌摇了摇头,目光投向亭外那几株在风雪中摇曳的红梅,声音平稳而清晰:
“巫山之梅,生于云雾之巅,餐风饮露,
其色素白,其香清幽,孤高自许,不惹尘埃,是隐士,是谪仙。”
他顿了顿,视线转回颜阡墨身上,继续道:
“而陛下苑中之梅,植于宫闱,受龙气滋养,于冰雪严寒中催开烈艳,
其色如火,其势如焰,锋芒毕露,是霸主,是枭雄。”
慕笙歌墨色的眼底映着亭内的烛火和亭外的雪光,轻声反问:
“两者本非同路,所求不同,所行之境遇亦截然不同,又何来高下之分?”
他端起了第二杯酒,却没有立刻喝下,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。
“就如同陛下与草民,”慕笙歌的目光似乎因酒意而染上了一丝朦胧,却又透着异样的清醒,
“所求不同,所行之路,自然各异。”
颜阡墨眸光微动,正欲开口,却见慕笙歌已将第二杯酒饮尽。
这一次,酒劲似乎终于上来了。
慕笙歌的身子微微晃了晃,原本挺直的背脊软了下来,半趴在了冰凉的石桌上。
墨色的长发因他的动作而散开几缕,垂落在颊边,衬得那泛红的脸颊愈发靡丽。
他没有像常人醉酒那般胡言乱语或昏沉睡去,反而睁着一双愈发水润迷蒙的眼睛,一眨不眨地、直勾勾地盯着颜阡墨。
那眼神里,没有了平日里的疏离和冷静,只剩下浓厚得化不开的纯粹好奇与探究。
“陛下,”慕笙歌忽然开口,声音因趴着的姿势而有些闷,带着点鼻音,“您是个怎样的人呢?”
他反问起来高高在上的帝王。
颜阡墨完全没料到慕笙歌会问出这样的问题,一时间竟有些怔住。
他看着眼前这个好似卸下了所有伪装、露出某种近乎天真神态的臣子,心底那根名为警惕的弦被拨动,却又奇异地生不出怒意。
“为什么这么问?”颜阡墨的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些,身体微微前倾。
慕笙歌似乎没听清,或者是不满意这个回答。
他摇摇晃晃地试图坐直身体,却有些力不从心。颜阡墨下意识地伸出手,扶住了慕笙歌那柔韧有力的腰。
隔着厚厚的冬衣,依旧能感受到其下的清瘦。
慕笙歌借着他的力道稳住身形,手也无意识地抓住了颜阡墨扶在他腰侧的小臂。
他仰着脸,眼神迷离,带着点执拗的意味,不算用力地摇了摇颜阡墨的胳膊,像个讨要答案的孩子:
“嗯?想了解一下……”
就在他摇头晃脑,语带撒娇的瞬间,颜阡墨的瞳孔猛地收缩。
他清晰地看到,在慕笙歌那头墨色如瀑的长发间,竟毫无预兆地,冒出了一对毛茸茸的、雪白的……耳朵?
那对耳朵尖尖的,覆盖着柔软蓬松的白色绒毛,随着慕笙歌摇头的动作微微晃悠着,
在亭内昏黄的灯光下,显得格外清晰,也格外……不真实。
颜阡墨几乎以为自己酒醉眼花,他下意识地伸出手,朝着那对看起来无比真实的耳朵摸去。
指尖触碰到一片温热和难以言喻的柔软。
那对耳朵似乎极其敏感,在他的触碰下猛地一个激灵,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,耳尖那簇尤其蓬松的绒毛,甚至轻轻拍打在了他的掌心。
触感无比真实。
颜阡墨彻底僵住,脑中一片空白。
他此前从未想过,这个身份成谜、才智超群的觋师,竟是非我族类?
妖精?
而此刻,醉意朦胧、狐耳暴露而不自知的慕笙歌,在那迷离水色掩盖下的眼底深处,却悄然掠过一丝幽深的光芒。
看向帝王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觊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