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京的七月,暑气蒸腾。未名湖畔的垂柳耷拉着枝条,知了声嘶力竭地鸣叫着,为毕业季奏响一曲喧闹又略带伤感的骊歌。
宋婷婷,这个曾经在宋家屯的黄土坡上奔跑、被唤作“小草”的女孩,此刻正坐在湖边的长椅上,手里捏着两份截然不同的文件。一份是印着烫金徽标的录用通知书,来自一家声名显赫的美资外企,职位是管理培训生,地点北京cbd核心区,薪酬高得令人咋舌。另一份,是母亲李红梅前几天寄来的信,字迹歪歪扭扭,却力透纸背,絮叨着家里的变化,以及薇姨和瑶姨几次问起她毕业后打算时,那欲言又止的期盼。
微风拂过湖面,带来一丝微弱的凉意,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纷乱。
四年前,她以全县状元的身份考入这所顶尖学府,成为宋家屯乃至整个县城的骄傲。离开那天,奶奶赵金凤抹着眼泪,往她包里塞满了煮鸡蛋;爷爷宋老实沉默地抽着烟袋,最后只说了句:“好好念书,给老宋家争气。”母亲李红梅更是哭成了泪人,紧紧攥着她的手,仿佛一松开,女儿就会飞走。只有父亲宋建国,憨厚地笑着,把攒下的所有积蓄都塞给了她。
在大学里,她如饥似渴地吸收着知识,从那个带着乡土气息的“小草”,蜕变成了自信从容的宋婷婷。她读经济学,学企业管理,参与社团活动,甚至利用假期在一家咨询公司实习。她看到了一个与宋家屯、与那个以超市和食品厂起家的宋氏集团完全不同的世界——一个规则清晰、流程规范、充满国际化视野的商业图景。
那份外企的oFFER,就是这个世界对她能力的认可。它代表着一条清晰、光鲜、充满无限可能的精英之路。留在北京,进入外企,她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,一步步攀登职业阶梯,拥有许多人梦寐以求的生活。
可是……
她的眼前,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另一幅画面:是薇姨和瑶姨在昏暗的煤油灯下,一遍遍核算茶叶蛋成本时专注的侧脸;是卫民叔开着拖拉机,冒着风雪去县城拉货时坚定的背影;是母亲李红梅从怯懦的农村妇女,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超市主管后,那发自内心的笑容;是爷爷宋老实坐在修缮一新的老宅院子里,看着儿孙满堂时,那满足而安详的神情……
还有那封家信里,母亲提到“时代广场”项目遇到困难时,字里行间那不易察觉的担忧,以及提到薇姨和瑶姨鬓角似乎有了白发时的心疼。
宋氏集团,不仅仅是家族企业,它更像是另一个生命体,一个由她的亲人们用汗水、智慧甚至泪水浇灌长大的孩子。它正处在从传统家族企业向现代化集团转型的关键节点,面临着管理、人才、市场竞争的重重挑战。它需要新的血液,新的思路。
她想起了林薇送她来上大学时,在火车站对她说的话:“婷婷,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,学好本事。但别忘了,你的根在哪里。”
根。
这个字像一颗种子,在她心里蛰伏了四年,此刻破土而出,疯狂生长。
她拿出手机,翻看着家里的照片。有去年过年时,一大家子人在新建的“时代广场”前的全家福,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和对未来的憧憬;有母亲李红梅穿着超市经理制服,精神干练的工作照;还有薇姨和瑶姨在集团新办公楼里,俯瞰城市夜景时,那疲惫却充满成就感的背影。
一种强烈的归属感和责任感,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。那个生她养她的地方,那些爱她、培育她的亲人,正在经历一场深刻的变革,她怎么能置身事外?她所学的知识,所见的世面,难道只是为了个人的远走高飞吗?
“婷婷,决定好了吗?”同寝室的好友走过来,看到她手中的两份文件,了然地问,“要是我,肯定选外企啊!平台好,起点高,留在北京多好!”
宋婷婷抬起头,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,微微一笑,眼神却异常清明:“北京是很好。但那里,”她指了指家乡的方向,“有更需要我,也更适合我的战场。”
好友愣了一下,随即理解地点点头:“也是,你们家那么大产业,等着你回去继承呢!”
“不是继承,”宋婷婷轻轻摇头,语气坚定,“是建设。是和我的家人一起,把它建设得更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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几天后,宋婷婷拖着行李箱,出现在了宋氏集团的总部大楼下。她没有提前通知任何人,想给大家一个惊喜,或者说,想以一种最自然的方式回归。
她直接上了顶层,敲响了董事长办公室的门。
“请进。”里面传来林薇熟悉而沉稳的声音。
宋婷婷推门而入。林薇正和楚瑶、杨帆讨论着什么,听到动静抬起头。当看到门口站着的、亭亭玉立、气质卓然的宋婷婷时,三人都愣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