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0章 浪子回头(2 / 2)

宋卫东吓了一跳,手里的铅笔差点掉在地上。他下意识想把本子藏起来,又停住了,把本子推到楚瑶面前,语气有点局促:“在算...怎么把送货范围扩大到周边村子。最近总有人打电话来,说想买咱们的东西,就是路远不方便。”

楚瑶拿起本子,泛黄的纸页上,画着密密麻麻的路线图,每个村子的名字都用红笔圈了出来,旁边还写着注释:“李庄:老人多,要送软烂的糕点、无糖的饼干”“王屯:孩子多,糖果、奶粉好卖”“张村:种棉花的多,肥皂、洗衣粉需求量大”。字迹算不上好看,甚至有些歪歪扭扭,但每一笔都写得很认真,连路线上的岔路口都标得清清楚楚。

“你...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个的?”楚瑶的指尖拂过纸页,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,又酸又暖。

“有段时间了。”宋卫东低着头,声音很轻,“每天送完货,我就骑着车去周边村子转,记记他们需要什么。上次你跟我说,想让超市的生意再好些,给知遥攒点学费...我总得做点什么,才对得起你当初留下的那缕头发。”

楚瑶的心猛地一震。她想起两年前,自己抱着刚满月的知遥,哭着要跟宋卫东离婚,收拾东西时,不小心掉了一缕头发在他的枕头下。后来她没走成,那缕头发却被他夹在了钱包里,一直带在身上——她也是偶然发现的,当时没说话,心里却一直记着。

月光从厨房的窗户漏进来,照在宋卫东的手上。那双手曾经只会摸牌、掷骰子,指缝里总沾着烟味,现在却布满了厚厚的茧子,是修推车、搬货、画路线图磨出来的。楚瑶突然伸手,轻轻覆在他的手上:“别熬太晚,明天还要早起送水果。”

宋卫东愣住了,抬头看着楚瑶,眼里闪着光。他想说什么,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,只能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
真正的考验,在一个暴雨天突然到来。

那天早上,去市里进货的卡车在半路抛锚了,赵志刚打电话来说,至少要修四个小时才能走。可偏偏这天,要给县机关食堂送两百斤大米、五十斤面粉和三十斤蔬菜——食堂中午要给干部们做饭,要是送不到,不仅要赔钱,以后的合作也黄了。

“这可怎么办?”刘淑珍急得在屋里转圈,“卡车修不好,咱们总不能扛着去啊!”

林薇看着外面的暴雨,眉头皱得紧紧的:“要不跟食堂说说,能不能推迟到下午?”

“不行。”楚瑶摇了摇头,“食堂早上就要备菜,推迟到下午,他们肯定不愿意。而且这是咱们第一次给机关食堂送货,不能出岔子。”

就在这时,宋卫东突然站起来,从墙角推出自行车:“我去!我知道有条小路,从县城绕过去,骑快点三个小时能到市里,把货拉回来。”

“不行!”楚瑶立刻拦住他,“外面雨这么大,小路又滑,太危险了!”

“没事。”宋卫东笑了笑,从屋里拿出雨衣,披在身上,“我以前跑运输的时候,经常走那条路,熟得很。你们在家等着,我保证赶在中午前把货送过去。”

他说着,就想往外走。赵金凤跑过来,把一件厚外套塞给他:“穿上,别冻着。路上要是实在不行,就别硬撑,安全第一。”

宋卫东接过外套,冲她们笑了笑,然后推着自行车,一头扎进了暴雨里。楚瑶站在门口,看着丈夫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雨幕中,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,她却浑然不觉——这是她第一次,为宋卫东感到这么揪心。

赵金凤走过来,拍了拍她的肩膀:“别担心,这孩子从小就犟,认定的事肯定能办成。以前他赌钱输了,还能冒着雪去外地借钱呢,现在是为了正事,更没问题。”

楚瑶没说话,只是紧紧攥着拳头,心里一遍遍地祈祷:一定要平安回来。

四个小时后,就在食堂催货的电话第三次打来时,门口传来了自行车的铃铛声。楚瑶跑出去一看,宋卫东像个落汤鸡似的站在门口,雨衣都被风吹破了,头发贴在脸上,脸上全是雨水。可他自行车后座上,用塑料布裹得严严实实的,正是食堂要的大米和蔬菜。

“赶上了...赶上了...”宋卫东一边擦脸,一边笑着说,“食堂的人说,等下午就给咱们送锦旗呢!”

赵金凤红着眼圈,赶紧把他拉进屋里,给他递上姜汤:“你这孩子,怎么这么实在?雨这么大,晚一点也没事啊!”

宋卫东喝了口姜汤,暖意在胃里散开。他看向楚瑶,语气认真:“我得让知遥知道,他爹不是以前那个只会赌钱的人,是个靠得住的人。我也得让你知道,我能撑起这个家。”

楚瑶看着他,眼眶慢慢红了。她走过去,拿起毛巾,轻轻给宋卫东擦着头发——这个动作,她已经很久没做过了。

夜深了,楚瑶在卧室给知遥喂奶。小家伙已经睡着了,小嘴巴还时不时动一下,像在梦里吃奶。宋卫东站在门口,手里攥着个盒子,不敢进来——自从知遥出生后,他就一直睡在客厅的沙发上,怕自己晚上翻身吵到他们。

“站在那里做什么?”楚瑶轻声说,“知遥已经睡着了,进来吧。”

宋卫东这才小心翼翼地走进来,脚步放得很轻,生怕吵醒儿子。他站在摇篮边,看着知遥的小脸,眼里满是温柔。突然,知遥朝他伸出小手,咿呀叫了一声,好像认出来是他。

“他认得我了。”宋卫东的声音有些哽咽,他轻轻握住儿子的小手,小家伙的手指软软的,紧紧攥着他的大拇指。

楚瑶把睡着的知遥放进摇篮,转身时,发现枕头上放着个崭新的盒子。她拿起来打开一看,里面是块上海牌手表,表盘亮晶晶的,指针还在轻轻转动。

“你那块表蒙不是裂了吗...”宋卫东局促地搓着手,脸有点红,“我用这个月存的钱买的,不是赌来的钱。你每天要记账、看时间,没块好表不行。”

楚瑶看着这块手表,心里像被温水泡过一样。她记得,上次宋卫东说要买表,还是在两年前的冬天——他当时是想把家里的钱拿去赌,说“赢了就买块好表”,结果输得精光。可现在,他用自己挣的钱,给她买了块表。

“明天开始,”楚瑶突然说,“你负责超市的外联业务吧。跟供货商谈判、联系客户、规划送货路线,这些你都擅长。”

宋卫东愣住了,眼圈慢慢红了。他张了张嘴,想说“谢谢”,却又觉得太轻,最后只说了句:“我一定好好干,不辜负你。”

“睡吧。”楚瑶关了灯,“明天还要早起给食堂送菜。”

月光从窗户洒进来,照在摇篮里的知遥身上,也照在床边的两个人身上。这一次,宋卫东没有走出去,而是轻轻躺在了床沿上——他不敢靠得太近,怕吵醒楚瑶。

黑暗中,楚瑶感觉到宋卫东的手悄悄伸过来,犹豫了一下,然后轻轻覆在了她的手上。她没有躲开,反而轻轻回握了一下。

粮站的老挂钟,在寂静的夜里敲响了十二下。新的一天开始了。

对宋卫东来说,这也是他新人生的开始——不是靠嘴上的誓言,不是靠别人的原谅,而是靠每一次修推车的专注、每一次化解纠纷的耐心、每一次暴雨中的坚持、每一笔认真画下的路线图,一步一个脚印,走出来的新生。

窗外的蝉声,好像也温柔了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