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素芬走后,林薇还坐在小马扎上,手里捏着那包红糖,油纸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过来,暖得她心里发颤。三十块一个月的承包费,相当于宋卫国拉四趟菜的收入,加上初期进货的钱,至少得一百五十块——可家里的积蓄,上次她住院时早就花得差不多了。
“想啥呢?脸都快冻僵了。”宋卫国走过来,把一件旧棉袄披在她身上,那棉袄上还沾着点柴火气。林薇把王素芬的话跟他说了,宋卫国皱着眉蹲下来,手指在泥地上画着圈:“三十块一个月?太贵了吧?咱们现在连进货的钱都紧巴,哪来的钱承包摊位?王大姐该不会是听错了吧?”
“二嫂,我觉得这事宁可信其有。”楚瑶扶着腰走过来,一手撑着墙,慢慢挪到廊下。她的肚子已经显怀了,走一步都得顿一下,身上还穿着林薇之前给她改的旧棉袄,“王大姐天天在供销社门口摆摊,见的人多,消息比咱们灵。咱们现在天天拉菜卖,遇着下雨天菜烂在车里,连本钱都赚不回来。要是有个固定摊位,咱们还能进点细菜,比如西红柿、青椒,城里人爱买,利润也比现在高多了。”
“可是妈那边……”林薇的声音低了下去。她知道赵金凤对她现在本就有意见,要是再提承包摊位的事,说不定又要闹起来。
“妈那边我去说。”楚瑶的语气很坚定,她扶着腰的手紧了紧,“这是正经事,是为了咱们家好,不能因为怕妈不同意就错过了。咱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,不能再失去改变生活的机会了。”
林薇看着楚瑶,又摸了摸自己空落落的小腹。是啊,她已经失去了那么多,不能再这样消沉下去了。她要振作起来,为了卫国,为了这个家,也为了那个没来得及见面的孩子。
夜幕降临,堂屋里的煤油灯亮了,昏黄的光映着墙上的旧年画。赵金凤坐在太师椅上,手里捻着佛珠,珠子在指间转得飞快,眼皮都没抬。宋建国、宋卫国、林薇和楚瑶坐在埋得低低的。
“要折腾你们就折腾,别想从我这里拿一分钱。”赵金凤的声音冷得像冰,“王素芬一个寡妇说的话,你们也当真?她自己的日子都过不明白,还能给你们带什么好消息?真是病急乱投医。”
没人反驳她。屋子里静得很,只有煤油灯的灯芯偶尔“噼啪”响一声。一百五十块钱,像座大山压在所有人心里。
就在大家都沉默的时候,墙角的宋卫东突然动了。他先是用袖子擦了擦脸,然后慢慢站起来,膝盖在地上磕了一下,声音很轻,却让满屋子的人都看过去。他低着头,额前的头发遮住眼睛,声音却比平时亮了点:“我……我去借。我知道谁能借到钱。”
宋建国愣了一下,宋卫国也抬起头:“卫东,你去哪借?咱们家亲戚……”
“我去跟我同学借。”宋卫东的手指攥紧了衣角,声音里带着点颤,却很坚定,“上次弄丢卖菜钱的事,是我不对。这次承包摊位的事,要是能成,也是为了咱们家。二哥二嫂,给我个机会弥补吧。”
宋建国和宋卫国对视一眼,终于点了点头。林薇看着宋卫东的背影,心里暖了暖——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弟弟,原来一直记着自己的错,还想着为家里分担。
这一夜,林薇久久不能入睡。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,在地上铺了层薄薄的银霜,院子里的桂树落光了叶子,枝桠像瘦骨嶙峋的手抓着夜空。她躺在床上,手轻轻放在小腹上,那里的皮肤凉丝丝的,她能想起之前偶尔能摸到的轻微胎动,像小虫子在挠。
“宝宝,”她轻轻对着肚子说,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,“妈妈以前总盼着你能住上新屋,能穿我给你缝的小褂子。现在妈妈想再盼一次,盼着能有个摊位,盼着咱们家能好起来。你在天上看着,一定要保佑妈妈,好不好?”
月光静静洒在床头,林薇攥着那片没缝完的襁褓,慢慢闭上了眼睛。院子里的风还在吹,可她心里的那点小火星,却越来越亮了——新的希望,正在这片沉寂的夜里,悄悄萌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