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孩子……我的孩子……”她喃喃地说,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,心里除了疼,还有愧疚——她没保住那个可能是男孩的孩子,没让婆婆如愿。
宋卫国坐在床边,紧紧握住她的手,他的手很凉,比林薇的还凉:“薇薇,别这样……我们还年轻,以后还会有孩子的……”话没说完,他自己的声音就抖了,眼泪落在林薇的手背上,烫得她一缩。
赵金凤提着一个老式的铝制保温桶走进来,里面是熬好的小米粥。那保温桶外壳有些磨亮的痕迹,是前两年宋卫国去镇上赶集时特意买的,平时舍不得用,只在走亲戚或家里人不舒服时才拿出来。她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,没看林薇,只是低头打开盖子,声音比平时更硬:“趁热喝点粥,补补身子。” 她想安慰,可一想到盼了许久的孙子没了,话到嘴边就变了味,只是拿起勺子,盛了一勺粥,递到林薇面前,眼神却避开林薇的肚子,怕看见那片平坦,又想起自己的期盼。
林薇转过头,不看他,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——窗外的枯树枝桠在寒风里晃,像抓不住的希望,“不一样的,卫国,”她轻声说,“这个孩子,已经会踢我了,我每天都跟tA说话,说咱们的新屋,说以后的日子……”
这时,护士拿着缴费单走进来:“39床家属,去缴一下费,手术费和住院费一共八十六块五。”
宋卫国接过单子,手指捏得发白。八十六块五——相当于他们拉三趟菜的收入,是攒来买盖房子瓦片的钱,也是他想给林薇补身子的钱。他摸出贴身的钱包,里面的钱是他和林薇起早贪黑收菜、卖菜攒的,每一张都带着汗味,“我……我这就去。”
缴费处排着队,前面的女人抱着个新生儿,襁褓是粉色的,小婴儿偶尔哼一声,特别软。宋卫国看着那小小的手从襁褓里露出来,心里像被刀割:他的孩子,不管是男孩女孩,连这样软乎乎的小手都没机会让他摸一摸,连一声哭都没给他们听。
“八十六块五。”收费员的声音拉回他的神,他数出几张块票,又数了一堆毛票,指尖都在抖——这些钱,本来能让林薇多喝几碗鸡汤,能让新屋的瓦多买几片,现在却花在了失去孩子的手术上。
主治医生查房时,反复叮嘱:“小月子一定要坐好,不能碰冷水,不能干重活,半年内不能再怀孕,不然子宫会受不住。她现在情绪低落,你们多开导,别让她憋在心里。”
宋卫国点头,把医生的话都记在心里。赵金凤站在门口,没进来,只是听见“半年内不能再怀孕”,眉头皱得更紧,悄悄叹了口气——还要等半年,她想抱孙子,又得往后拖了。
晚上,林薇没睡着,她听见宋卫国在整理东西,然后是一声轻轻的叹息。她知道,他是看到了枕头下的小褂子——那是她夜里偷偷缝的,用的是楚瑶给的细棉布,针脚歪歪扭扭的,她还想等孩子出生后,在领口绣朵小桃花,要是男孩,就绣个小老虎。
赵金凤也没睡,她坐在堂屋的小板凳上,对着宋老实的烟袋锅子发呆。宋老实抽了口烟,说:“别太往心里去,秀兰也不想的。” 赵金凤没吭声,只是拿起桌上的针线筐,里面是她给未来孙子准备的虎头鞋,针脚细密,她摸了摸鞋尖,又放下,声音低低的:“大嫂生了丫头,这胎要是个小子,宋家就有后了……现在倒好,啥都没了。”
“卫国,”林薇突然开口,声音很轻,“给孩子取个名字吧。”
宋卫国愣了一下,走到床边,握住她的手,眼眶通红:“叫盼盼吧,盼望的盼,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,都叫盼盼——盼着咱们以后的日子,也盼着tA能知道,我们记着tA。”
“盼盼……”林薇重复着这个名字,眼泪又流了下来,这次却不是全是绝望,心里有了一点软乎乎的念想,“好,就叫盼盼。”她靠在宋卫国怀里,听着他的心跳,心里想:盼盼,对不起,是爸爸妈妈没保护好你,也没让奶奶盼到孙子,以后我们会好好的,等下次,一定给你个安稳的家。
第五天出院时,赵金凤来接他们,手里拎着那个老式的铝制保温桶,里面是炖好的鸡汤,桶壁还带着温热的触感。她把保温桶递给宋卫国,没直接给林薇,只是说:“趁热喝,补补身子,别落下病根。” 她的目光扫过林薇的肚子,又很快移开,嘴角抿紧,没再说别的,只是转身先上了拖拉机,坐在最边上的位置,背对着林薇,手里攥着那个没送出去的虎头鞋,藏在衣角里。
楚瑶也来了,红着眼眶,递过一个布包:“这里面是我给你熬的红枣粥,你喝点。”她心里的自责还没散,也知道赵金凤的心思,怕多说错话,只想着以后多帮衬林薇,让她少累点,也让婆婆能宽心点。
拖拉机“突突”地往家走,林薇靠在宋卫国怀里,手里攥着那个没缝完的小褂子,心里虽然还疼,但多了点力气——她还有卫国,还有家人,还有盼盼这个名字,以后总会再有孩子的,总会让婆婆如愿的,日子总能慢慢好起来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