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风吹过宋家屯,把最后一片枯叶卷进院角的柴垛里。宋老实摔断的腰还在疼,他躺在东屋的土炕上,听着窗外风过枝桠的呜咽声,枯瘦的手一遍遍摩挲着炕沿的木纹——那是他年轻时亲手刨的,如今却连起身的力气都没了。
晚饭的玉米粥盛在豁了口的粗瓷碗里,稀得能映出屋顶的檩条。赵金凤把碗重重墩在桌上,粥水溅在桌沿,她却像没看见似的,眼神扫过满桌的野菜窝头,最后落在林薇和楚瑶隆起的小腹上,喉结滚动了两下,终究没说出什么。
“妈,您消消气。”宋建国刚想给女儿喂口粥,勺子却被赵金凤拍得掉在地上,瓷勺磕在青砖上,碎成两半。
“消气?”赵金凤猛地拔高声音,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,“你爹躺在床上等着抓药,老四说亲的彩礼还没影,现在倒好,又多了两张要吃细粮的嘴!”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那里还留着上午背宋老实去卫生所时,磨出的血痕。
林薇把窝头往粥里泡了泡,粗糙的麦麸刺得嗓子发紧。她能感觉到赵金凤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自己肚子上,那里面的小生命正轻轻踢动,像是在回应这份无声的压力。楚瑶的筷子在咸菜碟里拨弄着,把唯一一块酱萝卜分成了两半,悄悄往林薇碗里推了推。
“从明天起,”赵金凤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,“老大媳妇多接缝补活,老四去邻村扛大包。你们俩——”她指了指林薇和楚瑶,“给我老实待着,把肚子里的货给我养得结实点!”
夜色像墨汁一样泼满院子时,林薇和楚瑶扶着院角的老槐树慢慢走。晚风卷着野枣的甜香掠过鼻尖,楚瑶突然停下脚步,捂着嘴干呕起来,林薇赶紧递过帕子,指尖触到她后背细密的冷汗。
“这样下去不行。”林薇望着后山黑黢黢的枣林,声音压得很低,“等孩子生下来,连块包被都买不起。”
楚瑶抹了抹嘴,眼神里刚燃起的光又暗了下去:“能有什么法子?我们现在连提桶水都费劲。”
“后山的野枣熟了。”林薇突然转身,月光在她眼里碎成点点银芒,“我娘以前教过我做蜜枣,镇上供销社卖五毛一包呢。”
楚瑶猛地抬头,随即又垂下眼睑:“可糖呢?现在凭票供应,妈肯定不会给的。”
林薇往怀里摸了摸,那里藏着个蓝布包,包着她偷偷攒了大半年的两块三毛钱——那是她给学生补课换来的,本想留着买支钢笔,此刻却被手心里的汗浸得发软。“我去镇上买,你负责做。”
东厢房的窗纸突然动了动,宋卫东叼着烟袋靠在门框上,烟圈在月光里打了个旋。他看着两个妯娌凑在一起低声商量,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,指尖把烟袋杆转得“哗哗”响。
第二天一早,林薇揣着布包出了门。她在镇供销社排了两个小时的队,攥着那几张毛票的手心全是汗,直到把二斤白糖和油纸包塞进布兜,才松了口气。楚瑶则提着竹篮钻进后山,带刺的枣枝划破了袖口,殷红的血珠渗在粗布上,她却像没感觉似的,把熟透的枣子往篮里塞得满满当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