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看你睡得香,没叫醒你。”宋卫国挠挠头,不好意思地说,“我问了张知青,他说这些是重点,帮你标出来了。”
林薇看着他黝黑的脸,心里突然暖暖的。以前在城里,追求她的男人不是送奢侈品,就是说甜言蜜语,可从没人像宋卫国这样,默默帮她做这些小事——不图她的家世,不图她的美貌,只图她能安心。
楚瑶那边,宋卫东的态度却暧昧得很。他明面上跟赵金凤一起反对,背地里却时不时给楚瑶带点“好东西”:一本皱巴巴的《高考政治复习题》,几页从旧报纸上剪下来的作文范文。
“别让妈看见,”他总是神秘兮兮地塞给楚瑶,“我托人从镇上弄来的,好不容易才拿到。”
楚瑶起初很感动,直到有一天,她翻那本复习题,发现里面的知识点都是50年代的,早就不考了;剪下来的作文范文,结尾还写着“向毛主席致敬”,明显是过时的内容。她去问张知青,张知青说:“这些都是作废的资料,根本没用。”
楚瑶的心瞬间凉了。她想起前几天夜里,听见宋卫东跟朋友吹牛:“女人嘛,就得给点甜头吊着,让她觉得有希望,才不会想着跑。等她生了孩子,还不是得乖乖跟我过日子?”
那天晚上,楚瑶把那些资料烧了,火苗映着她的脸,眼泪掉在火里,“滋啦”一声就没了。她突然羡慕林薇,虽然宋卫国话少,却是真心对她好。
开春后,村里来了个张知青,北京来的,专门帮农村青年备考。林薇和楚瑶激动得一夜没睡,可赵金凤看得紧,根本不让她们出门。还是宋卫国想了办法,他跟赵金凤说:“张知青的屋顶漏雨,我去帮忙修,让林薇送点工具过去,顺便拿点修补的材料。”
林薇拿着工具去了张知青住的破屋,张知青正在整理复习资料,见她来了,笑着说:“我听卫国说你想考大学,正好,我这里有最新的复习题,你拿去看。”
楚瑶知道后,气得直跺脚,以为林薇背着她吃独食。可第二天一早,宋卫东突然说:“张知青想找个人帮忙洗衣做饭,我推荐了你,你去看看吧。”
楚瑶将信将疑地去了,刚进门就看见张知青拿着复习资料等她:“林薇跟我说你历史学得好,就是数学差,我帮你整理了数学重点,干活间隙能看会儿。”
楚瑶愣住了,转头看见林薇从门外走过,手里提着给张知青的玉米饼。四目相对,林薇别过脸:“别误会,我是怕你考太差,丢我们宋家屯的脸。”
楚瑶看着她的背影,轻声说了句“谢谢”,声音不大,却清清楚楚。
在张知青的帮助下,她们组织了学习小组,村里几个想考大学的年轻人都加入了。每天下工后,大家聚在村支部的旧教室里,张知青讲题,林薇帮大家补数学,楚瑶帮大家背政治,黑板上的公式写了又擦,擦了又写,粉笔灰落了一身,却没人在意。
赵金凤虽然不满,却碍着是村里支持的事,只能暗中使绊子:故意让林薇多喂两头猪,让楚瑶洗全家人的衣服,还装病让她们端茶倒水。可无论她怎么折腾,林薇和楚瑶都没放弃——林薇喂完猪,踩着点去学习小组;楚瑶洗完衣服,拎着湿手就往教室跑,手上的冻疮裂开了,也只随便裹块布。
离高考还有一个月时,意外来了。楚瑶总觉得恶心,吃不下饭,去村卫生所检查,医生拿着试纸,皱着眉说:“怀孕了,大概一个多月。”
楚瑶手里的试纸“啪”地掉在地上,浑身冰凉——怎么会?她明明一直很小心,除非是那次宋卫东灌她喝酒,她晕乎乎的没反抗……
她失魂落魄地走出卫生所,正好撞见林薇。林薇手里也攥着一张试纸,脸色发白,看见楚瑶,嘴唇动了动,没说出话。
“你也……”楚瑶看着她手里的试纸,突然笑了,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,“这下好了,谁也别想考了。”
林薇攥紧试纸,指节发白,声音却很坚定:“不,我要考。就算怀着孩子,我也要考。”
楚瑶愣住了,看着林薇眼里的决绝,突然也生出一股劲:“对,要考,咱们一起考。”
接下来的日子,更难了。孕吐反应来得猛,林薇早上喂猪时,吐得胆汁都快出来了;楚瑶背书时,闻到煤油味就恶心,只能跑到院子里,借着月光背。她们用布条紧紧勒住肚子,勒得喘不过气,就为了不让赵金凤看出破绽;楚瑶从村里老人那学了个偏方,用晒干的山楂泡水喝,勉强压制孕吐,林薇也跟着喝,两人的杯子总是放在一起,分不清谁是谁的。
考前一晚,林薇从布包里掏出个小东西,递给楚瑶——是半块橡皮,还有一支削好的铅笔,铅笔头被削得圆润,不会硌手。布包是粗布缝的,边缘还留着她缝错的针脚。
“省着点用,”林薇扭开头,“我多买了一份,用不完。”
楚瑶握着橡皮和铅笔,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,她轻声问:“如果……我们都考上了,怎么办?”
林薇沉默了一会儿,看着窗外的月亮,月光洒在她脸上,柔和了她的轮廓:“那就各凭本事,去城里,过自己想过的日子。”
鸡叫头遍时,两人收拾好东西,悄悄出了门。路上的雪还没化,脚印踩在上面,留下一串深深的痕迹。她们走得很慢,肚子里的小生命轻轻动了一下,像是在为她们加油。
前面就是镇上的考场,门口已经有不少考生了。林薇和楚瑶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希望——不管未来怎么样,她们终于迈出了第一步,朝着自由的方向,往前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