桑宁目光扫过她们,在布音珠身上停留了一瞬。对于这位凭借姐妹情深和柔弱可怜迅速上位的布音珠格格,她心中观感复杂。一方面不喜其心机,另一方面,也记得她曾看似无意地在御前为她们说过几句话,虽心知那多半是做给皇上看的戏码。
“确是巧。”桑宁不欲与她们多做纠缠,只淡淡应了一句,便转身欲沿着原路返回。
宜嫔却似浑然不觉,跟上两步,笑道:“娘娘您瞧这株绿萼梅,虽是晚了些,却开得多精神!哦,对了,臣妾方才听宫人说,梅林深处那几片白梅这几日也正是好看,远远望去一片洁白,娘娘可要一同过去瞧瞧?”
郭庶妃也柔声附和:“是呢,奴才方才过来时远远瞧见了,那片白梅确实开得繁盛,景致极是雅致。”
桑宁脚步顿了顿。她心知这巧遇未必是真巧,郭络罗家姐妹如今风头正劲,刻意接近自己这个名义上解禁、实则圣心未明的皇后,无非是想试探,或是想借机表现。
她本欲拒绝,但转念想到圆姐之前的劝慰,想到自己身为皇后,也不能一直避而不见人,便点了点头:“那就去看看吧。”
一行人遂转换方向,往梅林更深处走去。
宜嫔刻意找着话题,一会儿赞梅花,一会儿说起年节趣事,试图活跃气氛。郭庶妃则大多时候沉默跟随,偶尔在宜嫔话语间隙温言软语地补充一两句,目光却不时悄悄打量着桑宁的神色。
桑宁大多只是听着,偶尔颔首,并不热衷。走到一株繁茂的白梅树下,她停下脚步,仰头看着那如玉如雪的花朵,忽然开口道:“布音珠格格近日可好?皇上隆恩,特准你姐妹二人同住翊坤宫,时刻相伴,这般福气,连本宫有时都羡慕的紧呢。”
这话问得突然,且意有所指。郭庶妃连忙躬身,声音愈发轻柔:“劳皇后娘娘挂心,奴才一切安好,皆是托赖皇上和娘娘洪福。宜嫔娘娘待下宽和仁厚,待奴才这个姐姐更是亲厚关爱,事事照拂,臣妾心中感激不尽,唯有谨守本分,方能报答万一。”
宜嫔在一旁笑着接口:“皇后娘娘说的是,皇上恩典,让我们姐妹得以在宫中互相扶持,确是难得的福分。如今姐姐在翊坤宫住着,我们日日相见,说话解闷,皇上也时常驾临看望,阖宫上下和乐融融。我们郭络罗家,真是蒙受天恩,感激涕零了。”
她这话看似感念皇恩,实则句句都在提醒桑宁,她们姐妹如今圣眷正浓,风光无限。
桑宁如何听不出她话中的炫耀之意,心中冷笑,面上却不显,只淡淡道:“恩典是皇上的,雷霆雨露皆是君恩。不过,这恩典既然给了,守不守得住,能守多久,却要看个人的造化了。”说罢,不再看她们,转身对绯云道,“本宫有些乏了,回宫吧。”
“是。”绯云连忙应道,上前一步小心搀扶。
看着桑宁在一众宫人簇拥下毫不留恋离去的背影,宜嫔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,撇撇嘴:“哼,不过刚解了禁足,倒又端起皇后的架子了……”
站在她身旁的郭庶妃却轻轻拉了她的衣袖一下,示意她小心隔墙有耳,低声道:“妹妹慎言。皇后娘娘能出来,便是皇上气消了些。咱们只需静观其变就好。”
她望着桑宁消失的方向,眼中闪过一丝深思。皇后方才那句“守不守得住,却要看个人造化”,似乎并非全然无的放矢。这位皇后娘娘,经此一事,似乎也并非全无长进。
而她们此刻并未察觉到的是,就在方才梅林另一侧、被几丛茂密梅枝巧妙遮掩住的一条小径上,承乾宫的新贵乌雅贵人,恰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。
她远远地看着那三位身份迥异却同样牵动后宫风云的女子,默然立了片刻,然后深深地低下头,拢了拢身上略显单薄的衣袖,将自己所有的情绪与思量,都小心翼翼地收敛了起来,如同这梅林中任何一株不起眼的花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