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烨放下棋子，抬眸看她，见她脸色煞白，眼神却亮得骇人：“何事？值得你这般模样闯到乾清宫来？”
桑宁深吸一口气，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，一字一顿地问道：“臣妾偶然得知，臣妾阿玛重病之时，本是有机会救回来的！是皇上……是皇上您亲口说的‘不必救了’！皇上，是与不是？！”
玄烨手中那枚刚刚拈起的白子猛地一顿，停留在半空。他脸色沉了下来，目光锐利如刀，射向桑宁：“放肆！你从何处听来的这些混账话？！后宫不得干政，更不得妄议前朝已故大臣之事！”
“臣妾只问皇上，是与不是！”桑宁毫不退缩，执拗地重复着问题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，却倔强地不肯落下。
玄烨“啪”地一声将棋子拍在棋盘上，震得棋子在檀木棋盘上跳了几跳。他霍然起身，怒视着桑宁：“你如今是越发放肆了！胆敢如此质问于朕！先不说朕尚未做过此等事，就算朕当时默许遏公走得安详些，那也是体恤他旧疾缠身，痛苦难当，想叫他少受些罪，得以解脱！岂容你在此妄加揣测！”
“所以……皇上果然是放弃了臣妾的阿玛？！”桑宁的声音陡然拔高，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绝望。
“是你阿玛自己旧疾复发，沉疴难起！”玄烨厉声反驳，语气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恼怒，“又恰逢府中采买的煤炭出了问题，用了烟气过大的劣炭，加重了病情！天意如此，朕又能做什么？！”
“那皇上既已知晓是煤炭出了问题，为何不处置那换炭的恶人？！为何不给我钮祜禄家一个公道？！”桑宁上前一步，眼中满是悲愤。
玄烨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，冷哼一声：“公道？人家只是多采买储备了些好炭自用，是你钮祜禄家一时采买不到足够的银霜炭，自家管事无能，用了次等的黑炭，又疏于查验，才致使惨剧！并非有人刻意将黑炭塞到你阿玛房中加害！一无人证，二无物证，你叫朕如何凭空治罪？仅凭你今日这番无端猜测吗？！”
“我阿玛为朝廷鞠躬尽瘁一辈子，难道就换来这般不明不白吗？！请皇上处置恶人，还我钮祜禄家一个公道！”桑宁已是泪流满面，几乎是在嘶喊。
“够了！”玄烨勃然大怒，猛地一挥袖，“事已过去许久，朕念你丧父心痛，不予深究！如今你贵为皇后，不想着如何母仪天下，安定后宫，反而把这等陈年旧事翻出来，捕风捉影，质问于朕！朕看你是真昏了头了！”
他不再看她，转向殿外，声音冰冷刺骨：“梁九功！”
“奴才在！”梁九功连忙躬身进来。
“送皇后回宫去！”玄烨背过身，语气不容置疑，“叫她好生在自己宫里静静心，没朕的旨意，任何人不得前去叨扰！”
这便是变相的禁足了。
梁九功心中暗叹，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，只能恭敬地对桑宁道：“皇后娘娘，请吧。”
桑宁怔怔地看着玄烨冷漠的背影，一颗心如同沉入了万丈冰窟，所有的愤怒委屈都化作了无声的冰冷。她不再争辩，也不再哭泣，只是深深地看了那背影一眼，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模样刻在心里。然后，她转过身，挺直了背脊，一步一步，跟着梁九功走出了乾清宫。
宫外的阳光刺眼，她却只觉得周身寒冷。这一次，她与皇帝之间，那层本就脆弱的和平，被彻底撕碎了。